01
“向右,向右!你他妈给我向右!”
我的吼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撞得粉碎。
金属摩擦地面的尖叫刺穿耳膜,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不是城市的霓虹,而是一片漆黑的、长满荒草的断崖。
导航屏幕上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还在孜孜不倦地重复。
“前方一百米,抵达目的地。”
目的地?
我的目的地是家,是那盏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不是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鬼地方!
方向盘在我手里纹丝不动,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焊死。
油门踩到了底,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推背感,只有一种被拖拽着冲向深渊的失重。
那辆红色的大货车,就停在悬崖边上,没有开车灯,像一头潜伏在黑暗里的巨兽,张开了准备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完了。
这个念头炸开的瞬间,我反而冷静下来。
我松开紧抓着方向盘的手,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空空的位置。
如果柳霏在,她现在大概会吓得哭出来吧。
幸好,她今天没跟我一起加班。
一个月前,一切都还很正常。
我叫俞承安,一个标准的程序员,在一家专攻自动驾驶算法的公司上班。
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公司,家,平淡得像一杯温水。
直到我换了这辆新车,一辆以智能座舱和顶级辅助驾驶为卖点的电车。
推荐我买车的是我最好的朋友,葛川。
“承安,信我,这车的车机系统,绝对是目前市面上最强的,你一个搞算法的,不开这个开什么?”
葛川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进了这家车企做销售,业绩一直拔尖。
我信他,不仅因为我们的交情,更因为他懂车。
提车那天,他还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闪存盘。
“原厂系统有点限制,我找人给你刷了个内部测试版,解锁了全部功能,导航更准,语音识别更快,就当是我送你的提车礼。”
我当时没多想,笑着捶了他一拳,高高兴兴地把车开了回家。
最初的体验确实完美。
车机流畅,导航精准,几乎能预判我的所有意thood。
可好景不长,大概半个月后,怪事开始出现。
第一次,是下班高峰期。
导航突然放弃了拥堵的城市主干道,把我引向一条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乡间小路。
路很窄,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荒草,车轮压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重新规划路线,正在为您选择最优路线。”
电子女声毫无波澜。
我当时只觉得是系统抽风,毕竟测试版,有点小程序错误也正常。
我手动退出了导航,凭着记忆绕了回去,多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怎么才回来?”
妻子柳霏给我递上拖鞋,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没事,导航带错路了,绕了一大圈。”我轻描淡写地解释。
第二次,是在一个周末。
我开车带柳霏去郊区的农家乐,导航再次偏航,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废弃的工业园区。
锈迹斑斑的厂房,破碎的玻璃窗,风吹过,发出呜呜的怪叫。
柳霏抓紧了我的胳膊,“承安,这是什么地方?好吓人。”
“别怕,估计是信号不好,我重启一下。”
我强作镇定,重启了车机,导航才恢复正常。
回去的路上,柳霏一直心神不宁。
“承安,要不我们还是去汽车专卖店看看吧,这导航太不靠谱了。”
“行,听你的,明天就去。”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没太当回事。
我把这事跟葛川说了,他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承安,你是不是太久没接触新东西了?这叫人工智能学习!它在探索你不常走的路线,帮你构建更全面的出行数据库,这是好事啊!”
他的解释听起来很有道理,我是搞技术的,自然明白人工智能的逻辑。
或许,真是我大惊小怪了。
于是,去汽车专卖店的事就这么被我搁置了。
但事情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导航开始频繁地在深夜将我引向各种奇怪的地方。
无人的烂尾楼盘,漆黑的河边,甚至是一片坟地。
每一次,都是在我独自一人的时候。
每一次,电子女声都用同样冰冷的语调告诉我:“正在为您选择最优路线。”
我开始感到一丝寒意,那不是来自车里的空调,而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这不像程序错误,更像是一个恶作剧。
一个充满恶意的,冰冷的玩笑。
我不再信任葛川的解释,偷偷去了汽车专卖店。
检测师傅把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连接了电脑,跑了半天数据。
最后,他擦着汗告诉我:“俞先生,您的车没有任何问题,系统版本也是最新的,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我指着导航记录里那些诡异的目的地,问他这叫正常?
师傅只是耸耸肩,爱莫能助。
我开始失眠,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条无尽的、通往黑暗的小路。
我甚至不敢再一个人开车,可我的工作需要频繁出差,根本无法避免。
柳霏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追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我怕她担心,更怕她觉得我疯了。
一个研究算法的专家,被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技术逼疯了,这听起来多可笑。
我只能骗她说,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直到今天,我从邻市开会回来,已经是深夜。
上了高速,我设定了家的地址,然后开启了辅助驾驶。
一切如常。
就在我快要放下戒心,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子突然毫无征兆地驶下了高速。
“前方路段拥堵,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高速上空空荡荡,哪来的拥堵?
我想接管方向盘,却发现辅助驾驶系统无法退出。
屏幕上所有的按键都变成了灰色。
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沿着一条越来越偏僻的路疯狂飞驰。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那辆红色的大货车,像一个沉默的刽子手,在终点等着我。
巨大的撞击力传来,安全气囊瞬间弹开,将我死死地压在座位上。
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02
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子,不断下坠,直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将我拽了回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白色,一片刺眼的白色。
“承安,你醒了!”
柳霏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转动眼球,看到她憔悴的脸,眼眶红肿,下巴都尖了。
“我……这是在哪?”我的嗓子干得冒烟。
“医院,你昏迷了两天。”
柳霏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动了动身体,除了脑袋还有些昏沉,浑身酸痛之外,似乎没有大碍。
“车呢?”我急切地问。
“车被拖走了,撞得稀巴烂,不过你人没事就好,真是谢天谢地。”柳霏的声音里透着后怕。
我没事?
我回想着那最后一刻,那辆大货车,那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表情很严肃。
“俞承安先生,我是市交警队的冯涛,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柳霏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警察同志,我先生他刚醒,身体还很虚弱。”
冯涛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明白,只问几个关键问题。”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出笔记本。
“根据现场勘查和货车司机的口供,事故发生时,是你的车主动撞向了他的静止货车,并且车速极快,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你能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那段诡异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导航偏航,到系统失控,再到最后无法刹车。
我说得很详细,但冯涛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柳霏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她终于明白我这段时间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的车被黑客攻击了?”冯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我不知道是不是黑客,但绝对不是我的操作。”我肯定地回答。
冯涛合上笔记本,“俞先生,你的说法我们会记录在案。但从我们调取到的行车记录仪和车辆后台数据来看,所有的操作指令都来源于车内,系统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外部侵入的痕迹。简单来说,所有证据都表明,是你自己把车开向了货车。”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承安,你别激动。”柳霏赶紧扶住我。
冯涛站起身,“我们会把车辆数据提交给专业机构进行更深入的分析。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柳霏,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承安,我相信你。”柳霏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眼眶一热。
全世界都可以不信我,但只要她信,就够了。
“老婆,这次真的不是意外。”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人想让我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那些看似随机的偏航,那些深夜的诡异目的地,根本不是什么程序错误,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测试。
测试车辆的控制权限,测试我的反应,寻找最完美的、能伪装成意外的动手时机。
而这一次,他们找到了。
可是,是谁?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生活简单,从不与人结怨。
谁会用这么复杂的手段来对付我?
我想到了葛川。
那个闪存盘,那个所谓的“内部测试版”系统。
我立刻让柳霏把我的手机拿来,拨通了葛川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葛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喂,承安,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样,没事吧?”
“我差点就死了!”我压着火气说,“葛川,你给我的那个闪存盘,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就是一个解锁版的车机系统吗?好多人都刷了,都没事啊。承安,你出车祸,别赖到我头上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无辜,甚至有些委屈。
“我问你,这个系统是谁给你的?”
“就是一个玩车的朋友,搞技术的,人家好心分享,我还能去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吗?”葛川的声音开始不耐烦,“行了,你好好养伤吧,别胡思乱想了,我这边还忙着呢,挂了。”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我捏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
葛川在撒谎。
他的语气,他的反应,都太不正常了。
如果是平时,他听到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第一时间冲到医院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急着撇清关系。
“承安,你怀疑葛川?”柳霏小声问。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找不到他害我的理由。但那个系统,肯定有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交警队那边再也没有消息。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办理了出院手续。
那辆车的残骸,我没要,直接报废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它。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我知道,那双看不见的眼睛,还在黑暗中盯着我。
我换了一辆最老款的二手车,没有任何智能系统,连导航都没有。
我开始观察身边所有的人,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但所有人都很正常。
公司里,同事们对我表示了慰问。
生活中,朋友们约我吃饭,给我压惊。
一切都正常得可怕。
那种感觉,就像你知道房间里有一条毒蛇,但你就是找不到它在哪里。
我变得越来越神经质,柳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家里所有的智能设备,甚至换掉了智能门锁。
她用行动告诉我,她和我站在一起。
一个月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俞承安先生吗?”一个沉稳的男声。
“是我,你是?”
“我们是国家安全局的,有些关于你车祸的事情,想请你过来协助调查。”
国家安全局?
我的心猛地一沉。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03
国安局的办公地点比我想象中要普通得多,就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灰色小楼,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便装,自我介绍叫穆青。
她的眼神很锐利,像能看穿人心。
“俞先生,请坐。”
她把我带进一间简洁的询问室,给我倒了杯水。
“我们接手了你的案子,是因为在你那辆车的核心控制器里,发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穆青说着,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向我。
屏幕上是一段复杂的代码,密密麻麻,看得我眼花。
但其中几个关键函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我正在负责的项目的核心算法,关于城市交通枢纽的智能调度系统。
这个项目属于国家重点扶持的“智慧城市”计划的一部分,保密级别非常高。
我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这……这怎么会……”
“这就是我们想问你的。”穆青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这段代码,我们称之为‘蜂鸟’木马,非常先进,潜伏性极强。它不仅能窃取你车机系统里的所有数据,还能在特定条件下接管车辆的最高控制权。”
“特定条件?”我抓住了关键词。
“是的,”穆青点点头,“比如,当车辆行驶在没有监控覆盖的偏僻路段,且车速超过一定数值时,它就会被激活。它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制造一场看起来像是意外的车祸,杀死车主,然后通过撞击引发的短路自毁,抹去所有痕迹。”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
“那场车祸,货车司机也是他们安排的?”
“没错。我们已经控制了那名司机,他交代了,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那个时间,把车停在那个位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是谁干的?”我追问。
“这正是我们调查的重点。”穆青看着我,“俞先生,你的工作涉密等级很高,能接触到你核心算法的人,不多。我们排查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渠道,最后发现,源头指向了你那辆车的车机系统。”
我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谋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间谍活动。
对方的目标不是我的命,而是我脑子里的代码。
杀死我,不仅能让项目陷入停滞,还能通过某种方式,将我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而那辆车,就是他们选定的作案工具。
“那个闪存盘……”我喃喃自语。
“我们查了,给你车刷系统的那个改装店,老板在一个月前就出国了,下落不明。而推荐你去那家店的,是你的朋友,葛川。”穆青的目光锁定了我。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俞先生,我们需要你详细回忆一下,从你提车,到出事之前,葛川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跟你聊过任何关于你工作的话题?”
我开始拼命回忆。
葛川……
他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到后来工作上的互相扶持。
我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他都在场。
他会害我?
这个想法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他……他确实问过我一些项目上的事。”我的声音有些干涩,“但都是朋友间的闲聊,我没有透露任何核心信息。”
“比如呢?”
“他问我项目什么时候能上线,说上线后能大大缓解城市拥堵,是造福社会的好事。还开玩笑说,等系统上线了,他要第一个体验。”
现在想来,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关心,都像是在刺探情报。
“他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我,我们公司的安保系统怎么样,数据存储是不是物理隔离的。”
我说不下去了。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千疮百孔的信任上。
穆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做着记录。
“我们对葛川进行了初步调查,”她开口道,“他最近有一笔数额巨大的海外账户入账,来源不明。而且,他已经订了后天飞往国外的机票。”
后天……
他想跑。
一股怒火从我胸中燃起,烧掉了最后一丝侥幸。
“我需要做什么?”我看着穆青,眼神坚定。
“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穆青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
他们会对外宣称,我因为车祸导致了部分记忆受损,尤其是关于项目核心技术的部分。
同时,他们会放出风声,说公司准备更换项目负责人。
“如果对方的目标确实是你的算法,那么他们一定会着急。因为一个失忆的你,对他们来说就失去了价值。他们会想办法在你‘彻底没用’之前,榨干你最后的价值。”
“他们会怎么做?”
“他们会联系你,或者说,他们会逼葛川来联系你。”穆青解释道,“葛川只是个棋子,他背后的人才是我们要钓的大鱼。”
我没有犹豫。
“好,我配合。”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我日夜守护的代码,为了整个项目的安全。
走出那栋灰色小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掏出手机,翻到了葛川的号码,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号码,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我拨了过去。
“喂,承安,找我有事?”葛川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带着几分熟稔的随意。
“阿川,你在哪?我想见你一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迷茫。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我有些事想不起来了,医生说,多跟熟悉的人聊聊,可能会有帮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瞬间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紧张。
“好……好啊,”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老地方,晚上七点,我请你吃饭。”
“嗯。”
挂掉电话,我靠在路边的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鱼,上钩了。
04
“老地方”是我们大学时常去的一家烧烤店,油腻的桌子,嘈杂的人声,充满了我们青春的回忆。
我到的时候,葛川已经点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
“承安,这儿呢,快坐。”他热情地朝我招手,笑容和以前一样灿烂。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一切,我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在他对面坐下,穆青和她的同事们,此刻应该就在不远处的某辆车里,监听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葛川给我起开一瓶啤酒,递到我面前。
“没什么,”我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车祸之后,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手在开第二瓶啤酒时,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医生怎么说?”他关切地问。
“说是脑震荡后遗症,可能会有短暂的记忆障碍,休息休息就好了。”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那就好,那就好。”葛川松了口气的样子,“工作上的事也别太拼了,你们公司也真是的,你这刚出院,就让你回去上班。”
“没办法,项目催得紧。”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却没什么胃口,“说到项目,阿川,我最近总觉得忘了点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就是我们那个……那个智能调度系统的核心算法,有好几个关键参数,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装作苦恼的样子,看着他。
葛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身体要紧。你可是那个项目的灵魂人物,没了你,他们玩不转。等你休息好了,自然就想起来了。”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但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在试探我,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忘了。
“唉,公司那边已经有传言了,说要换掉我,让副手顶上。”我叹了口气,把一个装着窃听器的打火机不经意地放在桌上。
这是穆青交给我的任务之一。
葛川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换掉你?不能吧!那项目不就黄了?”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就怕,万一副手能力不行,把项目搞砸了,我这几年的心血就全白费了。”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焦虑和不甘。
葛川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在思考,在权衡。
过了很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承安,咱们是兄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
来了。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不解。
“换环境?什么意思?”
“国内的环境,对你们这些搞技术的人才,其实并不友好。条条框框太多,辛辛苦苦搞出来的成果,最后功劳都是领导的,钱也拿不到多少。”
他开始给我灌输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认识一个朋友,在国外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他们对你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愿意出高价购买你的全套算法。而且,他们还可以为你和你的家人办理移民,提供比现在好一百倍的生活条件。”
他描绘的蓝图很诱人,如果我是一个真正的失意者,或许真的会心动。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技术卖给他们?”我装出震惊的样子。
“不是卖,是合作,是实现你个人价值的最大化!”葛川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承安,你是个天才,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你想想,你老婆,你将来的孩子,你不想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吗?”
他甚至提到了柳霏和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
我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无耻。
“可是……我的算法,有一部分记不清了。”我抛出了关键问题。
葛川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算计。
“没关系,他们有全世界最好的技术专家,可以帮你‘恢复’记忆。你只需要把你能想起来的部分,整理出来,剩下的,交给他们。”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我低着头,声音沙哑。
“当然,当然。不过时间不多了,”葛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后天就要出国,去跟他们当面谈。你最好在我走之前给我答复。”
他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压在桌上。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慢慢吃,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兄弟,我不会害你的。”
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融入了喧闹的人群。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冷。
不会害我?
他差一点就让我粉身碎-骨。
我拿起桌上的啤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我心中的怒火。
我拿起那个打火机,走出了烧烤店。
穆青的车就停在街角。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都录下来了。”我把打火机递给她。
穆青点点头,表情依旧平静。
“辛苦了。下一步,就是收网了。”
05
接下来的两天,我按照穆青的指示,没有主动联系葛川。
我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只是身边多了几个“新同事”,他们是国安局的便衣,负责贴身保护我的安全。
柳霏也知道了整个计划,她虽然担心,但还是选择了支持我。
每天晚上,她都会给我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安静地陪在我身边,什么也不问。
我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我力量。
葛川那边,显然比我更沉不住气。
第二天下午,他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按照穆青教我的话术,告诉他我还在犹豫,一方面舍不得国内的一切,另一方面,也担心技术的安全性。
“承安,你还在担心什么?他们是正规的大公司,信誉有保障。”葛川在电话里显得很急躁。
“我还是想……再看看你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公司,实力怎么样。”我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
葛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请示什么人。
“好,没问题。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安排一次视频会议,让你和他们的技术负责人直接聊。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可以。”
挂了电话,我立刻将情况同步给了穆青。
“他们上钩了。”穆青的语气里有一丝兴奋,“视频会议,是追踪他们IP地址的最好机会。明天,就是决战的时刻。”
那一晚,我几乎没有合眼。
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和葛川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我们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通宵打游戏,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对着星空畅谈未来。
我把他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可他却为了钱,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向深渊。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第二天上午,我提前来到了国安局的指挥中心。
这里和我上次来的询问室完全不同,巨大的屏幕墙上闪烁着各种数据流,几十名技术人员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
穆青给我指了一个位置,我的面前是一台经过特殊处理的电脑。
“俞先生,待会儿视频接通后,你尽量拖延时间,跟他们多聊一些技术细节。我们的技术人员需要时间来锁定他们的物理地址。”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九点五十八分,葛川发来一个视频会议的链接。
我点了进去。
屏幕上先是出现了葛川的脸,他似乎在一个酒店房间里,背景很简洁。
“承安,准备好了吗?”
“嗯。”
很快,另一个视频窗口弹了出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白人男子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文质彬彬。
“俞先生,你好,我是史密斯,M科技公司的技术总监。”他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跟我打招呼。
M科技?
我心里一惊,这是一家在全球都赫赫有名的科技巨头,尤其在人工智能领域,是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
原来是他们。
“史密斯先生,你好。”我调整了一下情绪。
“葛先生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们说了,我们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也对你的才华非常欣赏。”史密斯开门见山,“我们愿意为你提供最优厚的条件,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
“我需要知道,你们要我的算法,具体想做什么?”我问道。
“当然是推动全人类的科技进步。”史密斯笑得像个绅士,“你的算法非常超前,结合我们公司的硬件平台,可以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我知道,这背后是赤裸裸的商业利益和不择手段的竞争。
“可是,我的算法并不完整,有很多关键部分,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史密斯微笑着说,“我们有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可以和你一起,‘重建’整个算法模型。我们需要你做的,就是把你脑海里所有关于这个项目的碎片,都告诉我们。”
他的用词很巧妙,“重建”而不是“恢复”。
这意味着,他们想要的不只是我记住的部分,更是想通过我,推导出整个项目的逻辑框架和技术路线。
我开始按照计划,就一些算法的细节,向他提出疑问,故意制造讨论,拖延时间。
史密斯显然对技术非常精通,对我的问题对答如流,甚至还提出了一些很有见地的想法。
我们的讨论越来越深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能感觉到指挥中心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IP地址在不断跳跃,对方用了多层代理,反追踪能力很强!”一个技术人员报告道。
“继续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节点!”穆青下令。
就在这时,史密斯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似乎收到了什么信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俞先生,看来我们今天的交流只能到此为止了。期待我们的下一次会面。”
说完,他便单方面切断了视频。
几乎在同时,葛川的窗口也黑了下去。
“他们发现了!”
“最后锁定的位置在哪里?”穆青急切地问。
“在……在城西的港口,一个废弃的集装箱货场!”
穆青抓起对讲机,声音果断而有力。
“所有行动单位,立刻前往城西港口!目标,三号货场!重复,目标三号货场!”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动了起来。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心提到了嗓子眼。
葛川,就在那里。
06
警笛声划破了港口的宁静。
数十辆警车和国安局的行动车辆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三号货场。
我和穆青坐在指挥车里,通过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紧盯着现场的一举一动。
货场里堆满了生锈的集装箱,像一座钢铁迷宫。
行动队员们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
“报告指挥中心,发现目标集装箱,C区7号,热成像显示内部有两人。”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控制住,尽量抓活的。”穆青下令。
画面中,几名队员迅速靠近那个蓝色的集装箱,破门工具发出一声巨响,门被强行打开。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很快,对讲机里再次传来声音:“报告!一名嫌疑人持枪反抗,已被击毙。另一名嫌疑人,葛川,已控制!”
听到葛川的名字,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瘫软在座位上。
他没有死。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行动队员押着葛川从集装箱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此刻却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他的手上还戴着手铐。
当他看到我从指挥车上走下来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种眼神,混杂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悔恨。
“俞承安……你……”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这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为什么?”我问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葛川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为什么?”我又问了一遍,声音提高了几分。
他还是不说话。
被击毙的嫌疑人被抬了出来,盖着白布。
穆青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就是视频里的史密斯。
“他不是M科技的技术总监,真实身份是某国情报机构的特工,专门负责窃取高科技情报。”穆青解释道,“他们利用M科技公司的名义作掩护,在全球范围内物色像你这样的目标。”
“葛川是怎么被他们搭上的?”
“我们审问了葛川。”穆青叹了口气,“他说,是一年前,他去国外参加车展时认识的史密斯。对方看中他在车企的人脉和销售能力,用重金收买了他。他的任务,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寻找合适的目标,并为他们提供植入木马的渠道。”
我明白了。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葛川货架上的一个商品。
他评估我的价值,然后把我卖给了一个出价最高的买家。
我们之间十几年的兄弟情义,在他眼里,或许还不如他账户里那一长串冰冷的数字。
“他缺钱吗?”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我知道葛川的业绩很好,收入远超同龄人。
“不缺。”穆青摇了摇头,“是贪婪。他沉迷于赌博,在海外的赌场欠下了巨额债务。对方替他还清了赌债,他就彻底沦为了对方的工具。”
赌博……
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他接到一个电话,神色慌张地躲到一边去接。
回来后,他只说是家里有点事。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催债的电话。
我看着被押上警车的葛川,他还在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是后悔,还是不甘?
或许都有。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回到家,柳霏立刻迎了上来。
“结束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都结束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在害怕。
“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我一遍遍地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这几个月来的担惊受怕,精神折磨,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但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
第二天,我回公司上班。
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项目组会增加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所有核心人员的背景和通讯都会受到严密监控。
这是保护,也是一种限制。
我明白,从我踏入国安局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程序员,我的身上,被打上了一个特殊的标签。
生活在继续,但有些伤痕,会永远留在那里。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穆青的电话。
“葛川的案子,判了。”
“判了多少?”
“无期。因为他有重大立功表现,交代了另外几条重要的线索,没有判死刑。”
“立功表现?”
“是的,他供出了M科技公司内部的另一名线人,我们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潜伏很深的间谍网络。”
我沉默了。
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良知。
“俞先生,”穆青在电话那头说,“谢谢你的配合。国家会记住你的贡献。”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与平静。
但我知道,在这片平静之下,有多少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而我,只是其中一朵被卷入旋涡的浪花。
07
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那场风波之后,我的生活被一层无形的罩子保护了起来。
公司给我安排了专门的司机和车辆,上下班都有人接送。我的办公室也换到了安保最严密的楼层,进出都需要三重验证。
柳霏辞掉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我。
她的话变少了,但眼神里的担忧却从未消散。
我知道,那场车祸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葛川,这个名字,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禁忌。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试图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那个智能调度系统,在我和团队的努力下,终于进入了最后的测试阶段。
每一次代码的优化,每一次模拟的成功,都能给我带来片刻的慰藉。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像是我与那段黑暗过去对抗的武器。
我证明了,他们想摧毁的,反而让我变得更强大。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辆失控的车上,葛川就坐在副驾驶。
他笑着对我说:“承安,别怕,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然后,他猛地抢过方向盘,朝着悬崖冲了过去。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柳霏被我吵醒,打开床头灯,紧张地看着我。
“又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把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
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给我一丝暖意。
“承安,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转过身,看着她。
“离开?去哪里?”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小城市,或者一个海边。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么痛苦了。钱够用就好,我们过最普通的生活。”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我动摇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这个项目即将成功。
剩下的,交给其他人也可以。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想要逃离这一切,逃离这个充满了不好回忆的城市。
“好。”我听见自己说。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二天,我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领导反复挽留,甚至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
但我还是拒绝了。
我知道,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内心的安宁。
穆青也给我打了电话,询问我的决定。
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理解你。但是,俞先生,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确定。”
“好吧。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的离职手续,我们会协助办理。另外,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建议你更换一个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
这意味着,俞承安这个名字,将和他的过去一起,被彻底埋葬。
我和柳霏开始处理手头的一切。
卖掉房子,车子,打包行李。
我们选择了一个南方的海滨小城,那里四季如春,生活节奏很慢。
出发的前一天,我独自一人去了我们大学的校园。
我走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宿舍楼下,走到我们曾经一起打球的篮球场,走到那家我们喝过无数次酒的烧烤店门口。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的身影,勾肩搭背,大声地笑着,讨论着不切实际的梦想。
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葛川。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我恨他,但我也怀念他。
怀念那个曾经单纯、热血,把我当成亲兄弟的他。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穆青的电话。
“穆小姐,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想见葛川一面。”
电话那头,穆青没有立刻回答。
“按规定,这是不允许的。”
“我知道。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需要请示上级。”
半个小时后,穆青回了电话。
“可以。明天上午十点,城郊第一监狱。”
08
监狱的会见室,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
葛川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头发被剃得很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憔悴了很多。
他坐在我对面,拿起电话听筒,眼神平静地看着我。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要走了。”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
“去哪?”他问。
“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他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挺好。”
“我来,就是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后悔过吗?”
葛川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很多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解脱。
“每天都在后悔。”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从我答应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可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是我?”我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无数遍的问题。
“因为……因为我嫉妒你。”
他的回答,像一把榔头,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嫉妒你什么都有。有才华,有前途,还有一个那么爱你的妻子。而我呢?我表面上风光,可背地里,我就是一个被赌债追着跑的丧家之犬。史密斯找到我的时候,他说,只要我帮你‘实现更大的价值’,我就能拥有一切。我当时……鬼迷心窍了。”
他苦笑了一下。
“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把你引荐给他们,让你跳槽,我们一起去国外发展。可是后来,他们告诉我,你的项目对他们太重要了,而你又不可能背叛国家。所以,只有一个办法……”
他没有说下去。
但我都明白了。
是贪婪和嫉妒,把他变成了魔鬼。
“对不起,承安。”他把头抵在玻璃上,闭上了眼睛,“这三个字,我欠你一句。”
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谅他吗?
我做不到。
但我心里的那股恨意,似乎在这一刻,也消散了不少。
他已经付出了代价,也将在高墙内度过余生。
这就够了。
“好好改造吧。”我放下电话,站起身。
“承安!”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忘了我吧。”他说,“然后,好好活着。”
我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外面的阳光很好,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柳霏在车里等我,看到我出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发动了车子。
我们的下一站,是机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这座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再见了,俞承安。
再见了,我所有的过去。
……
三年后。
南方小城,一个普通的海边午后。
我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向我跑来。
“爸爸,抱!”
我笑着放下剪刀,把她抱进怀里。
柳霏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周先生,休息一下,吃点水果吧。”
我现在的名字,叫周然。
我们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生意不温不火,但足够我们过上安稳的生活。
我再也没有碰过代码,也很少上网。
我的生活里,只有阳光、海浪,和我的妻子女儿。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女,还是会感到一阵后怕。
我知道,那段记忆,永远不会消失。
它会像一道疤,刻在我的生命里,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离深渊那么近。
那天,我带着女儿去沙滩上玩。
她拿着小铲子,在沙滩上挖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爸爸,你看,我画的车!”
我看着那个由几个简单线条组成的汽车,愣住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
我牵起女儿的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沙滩,慢慢地,抹平了那个汽车的图案,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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