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照我还》

长安月，照我还

长安城的雪，总带着一股浸透骨髓的寒意。

林薇蜷缩在破庙角落，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袄。三天前她还在医学院的解剖室里对着骨骼标本画重点，转眼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触电事故送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时空。脑海里残存的最后记忆，是解剖刀落地时闪过的那道刺目蓝光。

“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胸腔发痛，视线所及之处，是结着薄冰的地面和几尊残缺不全的泥塑神像。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草药混合的古怪气息，这是她穿越后醒来的第三个地方 —— 从最初的乱葬岗到被好心农妇暂时收留，再到如今被当作来历不明的流民赶到这座废弃的土地庙，命运似乎总在跟她开着残酷的玩笑。

作为 21 世纪的准医生，林薇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活下去而发愁。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本该装着手机和学生证，此刻却只有一块冰凉的、刻着奇怪花纹的玉佩。这是她醒来时唯一贴身的物件，或许是原主留下的东西。

“水…… 谁有水……” 微弱的呻吟从神像后传来，打断了林薇的思绪。她挣扎着爬起来，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看到一个蜷缩在草堆里的少年。他约莫十五六岁，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是发了高烧。

职业本能压过了自身的虚弱。林薇踉跄着走过去，伸手探向少年的额头 —— 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场高烧就可能夺走一条人命。

“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轻声问道，声音因久未好好喝水而沙哑。

少年艰难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落在林薇脸上，虚弱地摇了摇头。

林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积雪上。没有退烧药，没有输液设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物理降温。她用冻得发僵的手捧起干净的雪，小心翼翼地敷在少年的额头和脖颈处，又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一角，蘸着融化的雪水擦拭他的手心脚心。

“坚持住，你会好起来的。” 她低声说着，既是安慰少年，也是在给自己打气。重复的动作让她渐渐暖和起来，也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体温似乎降下来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林薇松了口气，正想歇口气，却听到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警觉地抬头，只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这里还有个小娘子呢。” 汉子的目光在林薇身上打转，让她浑身不自在。

林薇下意识地将少年护在身后，强作镇定地说：“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方便？” 汉子嗤笑一声，“这破庙是我们哥几个的地盘，你们占了我们的地方，还想让我们行方便？”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抓林薇的胳膊。

林薇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知道硬碰硬肯定不行，脑子飞速运转着，突然瞥见少年身边放着的一个破旧药篓，里面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草药。她灵机一动，指着那些草药说：“我懂些医术，若是各位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我或许能帮上忙。”

汉子们愣了一下，为首的那人上下打量了林薇一番，显然不信。“你一个小娘子，还懂医术？我看你是想糊弄我们吧。”

“信不信由你们，” 林薇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但你们若是伤了我，日后若是有什么急症，可就找不到人帮忙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庙门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那几个汉子要整齐有序得多。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青色劲装的护卫簇拥着一顶乌木轿子停在了庙门口，从轿子旁边的侍卫装扮来看，来人身份想必不低。

为首的汉子脸色一变，连忙示意手下收敛气焰，自己则陪着笑迎了上去。“不知贵人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一张清俊雅致的面容。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着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庙内，最终落在了林薇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此处乃荒郊野岭，姑娘为何会在此地？” 他的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薇心头一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恐怕会被当成疯子。她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我…… 我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至此，暂时在此落脚。”

男子没有追问，目光转向那个还在昏睡的少年，又看了看地上的积雪和林薇手上沾着的污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将那少年带回府中，请大夫诊治。” 又看向林薇，“姑娘若是无处可去，可暂到我府中帮忙照看，待找到去处再做打算。”

林薇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机。她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几个汉子，点了点头：“多谢公子收留。”

男子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进了轿子。护卫们动作麻利地将少年抬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又给了林薇一件厚实的披风，示意她跟上。

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林薇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至少，她暂时安全了，那个少年也得到了救治的机会。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门前。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 “沈府” 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林薇跟着护卫走进府中，只见庭院深深，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精致与奢华，显然是大户人家。

护卫将她带到一间雅致的客房，又送来干净的衣物和食物，嘱咐她好生歇息，便退了出去。林薇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此刻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林薇感觉自己像是重获新生。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心里充满了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也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该如何生存下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林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林薇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侍女来到一间书房。沈慕言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看到林薇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不知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林薇坐下后，有些拘谨地问道。

“听说你懂医术？” 沈慕言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老实回答：“略懂一些皮毛，都是家传的。” 她不敢说得太多，怕露出破绽。

沈慕言点了点头，没有追问，而是说：“府中正好缺一位照看病人的侍女，若是你愿意，便可留下。月钱按府中规矩发放，若是做得好，日后还可给你寻个好去处。”

“多谢公子。” 林薇连忙道谢，她知道这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少年名叫阿竹，是府中杂役的孩子，前些天染上风寒，被他父亲送到破庙隔离，没想到会遇到你。” 沈慕言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你暂且先去照看他，有什么需要可以跟管家说。”

“是。” 林薇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走出书房，林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暂时有了一个安身之所。她按照侍女的指引来到客房，看到阿竹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喝药。

“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阿竹看到林薇，眼睛一亮。

林薇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是沈公子救了我们。” 她走到床边，摸了摸阿竹的额头，感觉体温已经降下来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晕。” 阿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姐姐。”

“不客气，你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薇安抚了他几句，又跟旁边的侍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退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就在沈府住了下来，主要负责照看阿竹的病情。她利用自己学到的医学知识，指导侍女如何给阿竹物理降温、补充水分，又根据府中现有的草药，提出了一些调理的建议。虽然这些方法在旁人看来有些奇怪，但阿竹的病情确实在一天天好转，这让府中的下人对她渐渐有了几分信服。

沈慕言似乎很忙，林薇很少能见到他。偶尔在府中遇到，也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林薇能感觉到，他似乎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有一次，她随口跟管家说想要一些烈酒消毒，没过多久，就有人送来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还有一次，她看到府中的园丁在修剪树枝时不小心划伤了手，便上前用清水和烈酒给他处理伤口，正好被路过的沈慕言看到。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

半个月后，阿竹的病彻底好了。林薇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此结束，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没想到沈慕言却找到了她。

“林姑娘，听说你不仅懂医术，还懂得如何处理外伤？” 沈慕言坐在书房的主位上，看着站在下面的林薇。

林薇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好如实回答：“只是略知一二，都是些乡下的土办法，让公子见笑了。”

沈慕言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府中的大夫说，阿竹能好得这么快，你的那些方法功不可没。而且我也看到了你处理园丁伤口的方法，虽然看似简单，却很有道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府中正好缺一位懂医术的人，不知你是否愿意留下？”

林薇愣住了，她没想到沈慕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留在沈府，意味着她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但也意味着她可能要在这个时代待更长的时间。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点了点头：“多谢公子信任，我愿意留下。”

沈慕言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那好，你就暂任府中的医女，负责照看府中下人的健康。月钱加倍，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是，多谢公子。” 林薇感激地说道。

就这样，林薇成了沈府的医女。她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处理一些常见的疾病和外伤，虽然条件有限，但效果却比府中原来的大夫要好得多。渐渐地，她在府中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一些外府的人也慕名而来，请她去看病。

沈慕言对她也越来越信任，有时会跟她讨论一些医学上的问题。林薇发现，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懂得却不少，对一些疾病的见解也很独到。两人在交流中，渐渐熟悉起来，之前的疏离感也慢慢消失了。

有一次，沈慕言的一位好友来访，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腿。府中的大夫检查后，说可能伤到了骨头，但不敢确定。沈慕言想到了林薇，便让人把她叫了过来。

林薇仔细检查了伤者的腿，发现有明显的肿胀和畸形，判断是骨折了。她按照现代医学的方法，先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骨头复位，再用木板和布条固定好。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动作熟练，让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就行了？” 沈慕言的好友有些怀疑地问道。

“嗯，骨头已经复位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不要乱动，过几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林薇肯定地说道。

沈慕言看着她自信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对好友说：“林姑娘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你就放心吧。”

经过这件事，林薇的名声在长安城里渐渐传开了。有人说她是神医转世，也有人说她是妖女作祟，用旁门左道害人。但不管外界怎么说，沈慕言始终信任她，支持她。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林薇发现自己对沈慕言的感觉也在悄然变化。她欣赏他的才华和担当，也喜欢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柔和体贴。而沈慕言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再是最初的疏离和探究，而是多了几分欣赏和…… 爱慕？

林薇不敢确定，也不敢多想。她知道自己和沈慕言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来自不同世界的隔阂，都让她望而却步。

这天，林薇正在药房整理药材，沈慕言走了进来。“林姑娘，明日城郊有一场马球赛，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林薇愣住了，没想到沈慕言会邀请自己。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府中的医女，去那种场合不太合适吧？”

沈慕言笑了笑：“无妨，就当是去散心。而且马球赛难免会有意外，有你在，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林薇看着他眼中真诚的目光，点了点头：“好，我去。”

第二天，林薇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襦裙，跟着沈慕言来到了城郊的马场。这里早已聚集了不少达官贵人，男人们在赛场上挥斥方遒，女人们则在看台上谈笑风生，场面十分热闹。

林薇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沈慕言陪在她身边，耐心地给她讲解着马球的规则和技巧。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清冷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林薇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赛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只见一个骑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周围的人顿时慌了手脚，纷纷围了上去。

沈慕言脸色一变，拉着林薇快步走了过去。“让一让，让一让，有大夫在这里。”

林薇挤开人群，蹲下身仔细检查伤者的情况。他呼吸微弱，脉搏细速，头部有明显的外伤，看起来情况十分危急。

“他怎么样？” 沈慕言焦急地问道。

“可能是颅内出血，情况不太好。” 林薇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做出判断，“快，找一块平整的木板，让他平躺在上面，不要随意搬动。再找一些干净的布，按住他的伤口止血。”

众人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看到沈慕言一脸信任的样子，也都纷纷照做。林薇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者头部的伤口，又用手指按压他的人中，试图刺激他恢复意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薇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沈慕言默默地递给她一块手帕，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信任。

就在林薇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伤者突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总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周围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对林薇赞不绝口。“真是神医啊！”“多亏了这位姑娘，不然可就麻烦了。”

林薇擦了擦脸上的汗，站起身来，对沈慕言说道：“他暂时没事了，但必须尽快送回府中，请大夫进一步诊治，密切观察病情变化。”

沈慕言点了点头，立刻让人安排车马将伤者送回府中。他看着林薇，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欣赏：“林姑娘，谢谢你。”

林薇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经过这件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回去的路上，沈慕言突然说道：“林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的医术，你的想法，都和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

林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

沈慕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但我不在乎。不管你来自哪里，我只知道你是林薇，是那个善良、勇敢、医术高超的林薇。”

林薇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看着沈慕言真诚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穿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沈慕言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像林薇想象中那样觉得不可思议。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管你来自哪个时代，既然你现在在这里，我就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他顿了顿，握住林薇的手，“林薇，我喜欢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林薇看着他眼中坚定的目光，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愿意。”

夕阳下，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林薇靠在沈慕言的肩膀上，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回到现代，但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长安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也照亮了两个相爱的人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