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为2000元遭尽冷眼;三年后我开奔驰荣归,舅妈却笑着说:“车给你表哥开正好。”

三年前为2000元遭尽冷眼;三年后我开奔驰荣归,舅妈却笑着说:“车给你表哥开正好。”-有驾

复仇奔驰:我如何用一个假订单,撕碎了亲戚的嘴脸

舅妈周敏的声音在客厅里飘荡,带着一种熟稔到令人不适的理所当然:“李昊,你看你表哥阿斌也老大不小了,你这辆奔驰,不如就给他开着去相亲,有面子,也好找对象。”

我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茶是好茶,上好的龙井,但在她的声音里,却染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涩味。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后,母亲赵琴就是在这个门口,为了区区两千块钱,向舅舅王志远低声下气地恳求。我清楚地记得,舅舅脸上那种为难又轻视的神情,和舅妈那句冰冷如铁的“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

如今,我开着崭新的奔驰E级回来,他们脸上的褶子里,都堆满了谄媚的笑。

我放下茶杯,温热的杯底在红木茶几上留下一圈淡淡的水痕。我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他们看不懂的弧度。

“舅妈,这车……”我慢悠悠地开口,目光扫过一旁坐立不安的表哥王斌,“阿斌他,恐怕开不了。”

那一刻,一个周密的计划,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悄然成型。

01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蝉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母亲赵琴就站在舅舅家那间“志远超市”的门口,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条。那上面,是我潦草写下的几个字:西装,皮鞋,还有去省城租房子的押金。

所有这些,不多不少,正好两千块。

对于一个刚从三本院校毕业,口袋比脸还干净的我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但对于开着镇上唯一一家像样超市的舅舅王志远而言,这可能还不到他一个星期的流水。

“志远哥,你看……”

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她一辈子要强,从未向人开过口,这次为了我,算是把几十年的脸面都豁出去了。

舅舅正半蹲着,把一条条“中华”烟码得整整齐齐。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手上码烟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嫂子,你这是……”

“就两千,等李昊找到工作,第一个月工资就还你。”母亲急切地补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emen的颤抖,“他是大学生,工作肯定好找。”

舅舅慢吞吞地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脸上挂着一副标准式的为难。他比我母亲小两岁,今年刚五十出头,靠着这家超市,早就在镇上盖起了三层小楼,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不是我不想帮,嫂子,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舅妈周敏就从挂着珠帘的里屋走了出来。她显然早就听见了我们的对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嫂子,你也知道,现在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舅妈的声音尖细,像一把锥子,直往人心里钻,“前阵子阿斌要换摩托车,我们刚给了他八千,现在手头上也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把“拒绝”两个字包装得体面又无情。

母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两千块真的不多,我们……”

“两千块不多?”舅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音调都拔高了几分,“你知道现在油盐酱醋什么不涨价?超市的利润薄得跟纸一样。再说,一个大学生找工作,穿那么好干什么?人家看的是能力,又不是看衣服。”

我就站在超市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舅舅始终避开她的目光,假装专心地擦拭着那个积了灰的柜台。舅妈则靠在收银台后面,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我们。

“现在这年头啊,谁家都不容易。”舅妈还在继续她的说教,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想办法。你们娘俩都是成年人了,总不能一辈子指望别人吧?”

这话,太伤人了。

母亲的脸从白转红,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那……那就算了。”

她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我赶紧上前扶住她。

“妈,我们走。”

回家的路不长,但那天我们走了很久。母亲一路沉默,只是偶尔抬手抹一下眼角。我知道,舅妈的话,比借不到钱更让她难受。

“妈,没事的。”走到家门口,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安慰她。

“是妈没用。”母亲突然停下脚步,积攒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连两千块钱,都给你凑不齐。”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口气,我一定要争回来。

02

两千块钱,最终还是凑上了。

母亲当掉了她陪嫁时唯一的金手镯,换了一千三百块。剩下七百,是我跟着镇上的施工队,在三十八度的高温下,搬了半个月砖头换来的。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变成一层厚厚的茧。

我穿着那套三百块的廉价西装,踩着一百块的假牌皮鞋,在省城租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隔断间,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保险销售。

底薪八百,剩下的全靠提成。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打一百个陌生电话,然后拎着包,去敲一百扇陌生的门。被人当成骗子挂掉电话是常态,被狗追着赶出小区是家常便饭。

“滚!我们家不买保险!”

“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出来骗人?”

这样的话听多了,耳朵里也起了茧,脸皮自然就厚了。

第一个月,我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只签下了一单。提成三百,加上底薪,一千一百块。交完房租,吃了几顿泡面,就所剩无几了。

母亲坐了四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看我,一进我那间不到十平米,连转身都困难的出租屋,眼泪就掉了下来。

“昊昊,要不……咱回家吧。”她声音哽咽,“咱不受这个罪了。”

“不。”我摇了摇头,眼神却无比坚定,“妈,我要留下来。”

第二个月,情况好了些,我开了三单,拿到了两千块的提成。第三个月,五单,三千五。

我开始慢慢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卖保险,其实卖的不是产品,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怎么让客户信任你?光靠嘴皮子是不够的,你得真正专业,真正为他着想。

我开始像疯了一样学习,把所有能找到的保险法、理赔条款、产品说明,全都背得滚瓜烂熟。我不再是简单地推销产品,而是开始学着去倾听,去了解每个家庭真正的需求和担忧,为他们量身定制保障方案。

半年后,我成了公司里的销冠。

一年后,我带出了一个销冠团队。

舅舅家的消息,偶尔会通过亲戚间的闲聊传到我耳朵里。

“我那个外甥啊,读了大学也没什么用,还不是得出去跑业务,看人脸色。”舅舅逢人便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指点江江”。

舅妈更是尖酸刻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说到底,不还是低声下气地求人买东西?跟街上发传单的也没什么区别。”

表哥王斌,那时候中专毕业,舅舅托关系给他塞进了镇上的一个工厂当文员。月薪三干,他还嫌少,干了不到两个月,就嫌太累辞了职,整天在家里打游戏。

“一个月就那么点钱,够干什么的?”这是我妈转述给我的原话。

听到这些,我只是笑笑,不作任何辩解。

第二年,母亲毫无征兆地病倒了。

胃癌早期,万幸发现得早。但手术加上后期的化疗、康复,医生说,至少要准备十万。

我当时账上所有的积蓄,只有五万块,还差一半。

我不是没想过再去找舅舅开口,但三年前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我知道,即便我再去求他,得到的也只会是又一次的羞辱。

最终,我找遍了所有能开口的同事,又向公司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总算凑够了手术费。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好。但这场病,几乎把我这两年所有的积累,一夜之间清零。

舅舅家知道这件事后,舅妈在电话里对我妈说:“早就跟你说了,让李昊别那么大手大脚,年轻人要懂得存钱。现在知道着急了吧?当初要是听我的,何至于这么狼狈。”

她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我们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为没有听从她的“教诲”。

我抢过电话,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

03

在保险公司做到第三年,我的年收入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但我开始厌倦了这种生活。每天打着鸡血开早会,然后带着团队去“开发客户”,虽然赚得不少,但我总觉得,这不该是我人生的全部。我想做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事情。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进口小家电。那时候,国内的市场还处在一个消费升级的初期,很多在国外已经很普及的厨房电器,在国内还属于“新奇特”的玩意儿,有着巨大的信息差和利润空间。

我看中了一款德国产的便携式咖啡机。

这款咖啡机在德国的零售价是二百欧元,折合人民币不到一千六。但通过传统的代理渠道进入国内商场,贴上中文标签后,售价高达三千五百块。

我动了心思。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用蹩脚的英语和德国厂家来回通了十几封邮件,弄清楚了他们的代理政策和拿货价格。我又仔细核算了一遍成本:进货价、国际运费、关税、仓储、营销……

我发现,即便把所有成本都算上,我依然可以把售价定在两千五,比市场价低一千块,而且还有将近百分之四十的毛利。

我立刻辞了职。

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又刷爆了三张信用卡,凑了二十万,作为我的启动资金。

我的创业之路,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批货,我小心翼翼地只进了一百台咖啡机。

结果,整整一个月,一台都没卖出去。

我开始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价格定高了?还是我的销售渠道不对?

后来我才明白,是认知的问题。那时候的国内消费者,对“咖啡机”这个品类的认知还停留在商用或者极少数发烧友的层面,大部分人觉得这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我立刻调整了策略,放弃了线上零售,转而开始主攻那些精品咖啡馆和高端写字楼的茶水间。

这个思路赌对了。咖啡馆的老板们都是识货的,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我这款咖啡机的品质和性价比。写字楼的行政采购,也乐于用更低的成本,提升办公室的“逼格”。

第一个月,我卖出去了十五台。

第二个月,二十三台。

第三个月,三十八台。

生意虽然慢,但总算开始有了起色。

舅舅家那边听说我辞职创业了,舅妈又开始在亲戚群里发表她的高见:“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比天高,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去折腾。创业是那么好创的?十个里面死九个,还有一个在苟延残喘。”

舅舅也跟着摇头:“李昊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大,不安分。等着瞧吧,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我看到了,但没有回复一个字。

我知道,任何语言上的反驳都是苍白的,只有成功本身,才是最响亮的耳光。

但成功,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

创业第一年,我几乎是靠着信用卡套现和借钱在维持。除了咖啡机,我又陆续引进了几款其他的小家电:破壁机、空气炸锅、蒸汽拖把……但无一例外,销量都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最困难的时候,我公司账上只剩下不到三千块钱,连下个月的办公室房租都付不起。

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窘境,什么都没问,默默地给我转了五千块钱。那是她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养老钱。

“妈不懂你的生意,但妈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她在电话里说,“妈信你。”

那一刻,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年,事情开始出现了转机。

短视频的风口,毫无征兆地来了。我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我翻身的唯一机会。

我开始学着自己拍视频,自己剪辑,在抖音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就叫“李昊的好物分享”。我没有钱请专业的团队,就用一部手机,一个最简单的补光灯,在我的小仓库里拍。视频很粗糙,但我讲得足够真诚,足够细致。

我把每一款小家电的优缺点,都掰开揉碎了讲给粉丝听。慢慢地,我的账号开始有了粉丝,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

有了粉丝,就有了流量。有了流量,就有了一切。

第二年下半年,我的一条关于空气炸锅的视频突然爆了,一夜之间涨粉十万。那一个月,我卖出了一千多台空气炸锅。

04

第三年,我的事业迎来了井喷式的爆发。

短视频带货的浪潮席卷了一切,而我,正好站在了浪潮之巅。

我的抖音账号粉丝突破了一百万,然后是三百万,五百万。我组建了自己的团队,有了专业的主播、运营和投手。我的月销售额,也从几十万,一路飙升到了几百万。

我给自己买了一辆奔驰E级,珍珠白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开着这辆车,回到了那个曾经让我受尽冷眼的小镇。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所有亲戚的耳朵。

“听说了吗?赵琴家的李昊,发大财了,买了大奔!”

“可不是嘛,听说在省城做大生意,一个月赚的钱,比我们一辈子都多。”

“我就说那孩子有出息,看看人家。”

舅舅家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舅舅王志远破天荒地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声音热情得让我有些陌生:“李昊啊,听说你回来了?什么时候有空,到舅舅家来坐坐,让你舅妈给你做几个好菜。”

舅妈周敏更是在电话那头抢着说:“李昊真是出息了!我就说嘛,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我靠在车窗上,听着电话里他们久违的热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就是人性,也是现实。你有钱的时候,说的屁都是道理。你没钱的时候,说的道理都像个屁。

我还是开车去了舅舅家。

崭新的三层小楼,门口停着表哥那辆骑了没几年的摩托车。舅舅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我的车驶近,脸上的笑容立刻堆了起来。舅妈跟在他身后,比三年前胖了一圈,笑容也更加“真诚”了。

“哎呀,李昊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

他们的热情,让我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客厅里,表哥王斌正瘫在沙发上玩手机。他今年二十七了,没个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表弟,混得可以啊。”他抬眼瞥了一下我,语气里混杂着羡慕、嫉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

“还行。”我淡淡地回应。

舅妈忙前忙后地给我泡茶,嘴里像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对我的夸奖:“李昊这孩子,从小就稳重,有主见,我就知道他将来肯定不是一般人。”

她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三年前那个刻薄的妇人,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对了,李昊,你现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啊?”舅舅递过来一支烟,我摆手拒绝了。

我简单地把我的业务模式跟他们讲了一遍。他们听得一知半解,但脸上的赞叹和崇拜却是实实在在的。

“哎哟,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舅舅感慨道,“我们这一代人啊,是真的跟不上时代了。”

闲聊了几句,舅妈终于切入了正题。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李昊啊,你看……你表哥阿斌,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没个正经事做。你现在公司做那么大,你看能不能……帮他一把?”

来了。

这顿饭的目的,我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表哥自己想做什么呢?”我把问题抛给了王斌。

王斌挠了挠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干啥好。反正给别人打工肯定不行,一个月几千块钱,没意思。要干就自己创业当老板。”

他说得那么轻松,仿佛“当老板”就像出门买棵白菜一样简单。

“创业可没那么容易。”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需要专业的知识,需要经验,更需要吃苦。”

“那你就带带他嘛!”舅妈急忙接话,“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人聪明,学东西快得很!”

我瞥了一眼王斌,他已经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玩着他的手机游戏,对我们的谈话内容,似乎毫不关心。

“这样吧。”我沉吟了片刻,说出了我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如果表哥真的想学,就先到我公司来实习一段时间,从最基础的岗位做起。”

舅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加重了语气,目光从舅妈脸上,移到了始终心不在焉的王斌身上,“在我公司,就要守我的规矩。不能迟到早退,更不能偷懒耍滑。交代的工作,必须按时完成。能做到吗?”

“能做到!当然能做到!”舅幕抢着替她儿子回答。

王斌这才抬起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那就这么定了。”我站起身,“下周一,直接来公司找我报到。”

临走时,舅妈拉着我的手,脸上是近乎谄媚的感激:“李昊,你真是个好孩子,有出息了还不忘拉扯家里人。以前……以前舅妈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笑了笑,抽回了手,什么也没说。

开着车行驶在回城的路上,三年前,母亲被拒绝后那张失落又无助的脸,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候的我们,卑微如尘。现在的我们,终于可以决定风吹向哪个方向。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我的计划,才刚刚拉开序幕。

05

表哥王斌,终究还是来我的公司上班了。

上班第一天,他踩着上午九点半的打卡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理由是,早高峰路上堵车。

第二天,他又迟到了二十分钟。这次的理由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闹钟没听见。

第三天,他倒是准时到了。但屁股刚沾到椅子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熟练地登录了游戏。

我的行政助理小陶,每天都会把这些情况,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我。我听完,只是笑了笑。

“新人嘛,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我对小陶说,“由他去吧。”

我给王斌安排的工位,就在我办公室斜对面,隔着一面巨大的玻璃墙,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他每天真正用在工作上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要么是在和旁边的同事插科打诨,要么是在刷短视频,要么,就是对着屏幕发呆。

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第一周结束,舅妈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李昊啊,阿斌在公司还习惯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挺好的,舅妈。”我说,“上手很快。”

“那就好,那就好。他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这个当弟弟的,可得多教教他。”

“会的。”

第二周,王斌开始主动找我抱怨了。

“表弟,你给我安排的这活也太没劲了。”他靠在我的办公桌前,一脸的不屑,“整天就是对着电脑,整理那些产品的介绍文档,复制粘贴,有什么技术含量?”

“那你想做什么?”我饶有兴致地问他。

“我怎么也得做点有挑战性的工作吧?比如,出去谈个合作啊,或者管管人什么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他天生就是个运筹帷幄的管理奇才。

“管理和谈合作,都是需要经验积累的。”我耐着性子解释,“你先把手头这些最基础的工作做熟练了,后面的事,我们再慢慢来。”

他虽然一脸不爽,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撇着嘴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第三周,舅妈的电话又来了。

“李昊,阿斌跟我说,你老是让他干些打杂的活。你看,能不能给他安排点重要的工作?也让他锻炼锻炼。”

“那在他看来,什么样的工作,才算是重要的工作呢?”我微笑着反问。

“就是那种……能学到东西,有发展前途的工作嘛!”

“好,我知道了,舅妈。我会考虑的。”

第四周的周一,我把王斌叫进了我的办公室。

“表哥,来公司马上就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他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回答,“不过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完全可以做更重要的事。”

“是吗?”我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他面前,“那正好,这里现在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想交给你。”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什么任务?”

“我们公司最近刚接触到了一个大客户,准备下一笔大订单。我打算让你来全权负责跟进这个项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个订单,初步估算,价值在两百万左右。是我们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单子。”

王斌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拿起那份文件,手都有些发抖:“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点了点头,“但是,这个任务至关重要,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你有信心把它做好吗?”

“有!当然有信心!”他把胸脯拍得“嘭嘭”响,“表弟,你放心,我保证把这件事给你办得妥妥的!”

我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这是客户的基本资料和初步需求,你拿回去,先仔细研究一下。明天早上,给我一份详细的跟进方案。”

王斌接过文件,如获至宝,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个订单,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但它,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我亲自判定为“废单”,并且永久地封存在了公司的项目库里。客户是一家臭名昭著的外贸公司,他们的要求极为苛刻,付款周期长得离谱,并且喜欢在合作过程中,用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克扣尾款。最关键的是,他们把价格压到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利润空间的程度。

我早就决定,永远不和这样的公司做生意。

但现在,这个被我废弃的订单,终于有了它新的,也是唯一的价值。

王斌拿到这个“重要任务”后,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他不再迟到,不再玩游戏,甚至开始主动加班。他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研究那份我给他的资料,最终,拿出了一份像模像样的执行方案。

第三天早上,他红着眼睛,把方案交给了我。

“表弟,你看看,这个方案怎么样?”

我粗略地翻了翻,不得不承认,写得还算用心,至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花了心思。

“不错。”我点了点头,把方案还给他,“那就按照这个方案,去执行吧。”

“好嘞!”他像是领了圣旨的将军,斗志昂扬。

舅妈很快就从王斌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兴奋得差点在亲戚群里放鞭炮。

她逢人就炫耀:“我家阿斌,现在可出息了!在我外甥公司里,自己一个人负责一个两百万的大项目呢!”

舅舅也很是自豪,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拍着王斌的肩膀说:“我儿子还是很有能力的,以前就是没遇到好平台。你看,一有机会,这不就上手了?”

王斌自己,也开始在朋友圈里频繁地更新动态,内容无外乎是“负责公司最重要的项目,压力山大,但信心满满”之类的自我吹嘘。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平静如水,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一周后,预料之中的问题,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

客户对王斌提交的方案表示“原则上认可,但细节上需要调整”,然后,洋洋洒洒地发来了十几条修改意见。王斌熬了一个通宵,按照要求修改了,发过去。对方隔了一天,又发来了二十几条新的修改意见。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四五次,客户那边依然表示“不够满意”。

王斌开始变得烦躁和不耐烦了。

“这个客户也太难伺候了!”他冲进我的办公室抱怨,“要求那么多,鸡蛋里挑骨头,给的钱又不多!”

“做生意嘛,都是这样的。”我轻描淡写地安慰他,“客户就是上帝。”

“什么上帝,我看简直就是魔鬼!”他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又过了一个星期,在王斌即将崩溃的边缘,客户那边突然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降价。要把原来谈好的两百万总价,直接砍到一百八十万。

王斌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脸上写满了愤怒:“表弟,这个价格也太低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利润,再降二十万,简直就是亏本赚吆喝了!”

“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我把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我觉得,应该直接拒绝!”他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价格,根本没法做。”

“客户那边是什么态度?”

“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同意降价,他们就找别家合作。”

我装作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这确实是个难题。”

“要不……我们就不做他们这单生意了?”王斌试探性地问。

“两百万的订单,说放弃就放弃?”我立刻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为了这个项目,带着团队忙了快一个月了,现在放弃,前期的投入怎么办?公司的损失,谁来承担?”

王斌被我一句话问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我看着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试着去跟客户再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在价格上让一步。”

王斌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联系了客户。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仅没能说服客户,反而因为在沟通中情绪失控,被对方的负责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对方撂下狠话,说他的服务态度极差,要求立刻更换项目负责人。

王斌回到公司时,脸色惨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表弟,客户……客户要求换人。”

“为什么?”

“他们说……说我态度不好。”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阿斌,我跟你说过,这个客户很重要,不能得罪。你怎么就……”

王斌开始慌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那……那现在怎么办?”

“你再去一次,好好跟人家道个歉,姿态放低一点,看看能不能挽回。”

王斌又去了。这一次,客户的态度更加恶劣。他们不但拒绝了他的道歉,还威胁说,要向我们公司的上级主管部门,投诉我们的服务质量。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舅舅和舅妈的耳朵里。

舅妈第一时间就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李昊,阿斌是不是在公司遇到什么麻烦了?”

“是遇到了一些问题,舅妈。”我“如实”回答。

“什么问题啊?严不严重?”

“客户对我们的服务不太满意,可能会……取消合作。”

舅妈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变了调:“那可是两百万的大单子啊!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

“是啊,我也很着急。”

“你可得帮帮阿斌啊!他还是个孩子,没经验!”

“我当然会帮他。但现在客户那边火气很大,这件事情,恐怕不太好办了。”

舅妈在电话里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李昊,你一定要帮帮阿斌。他要是把这个项目搞砸了,以后还怎么在公司里待下去啊?”

我耐心地安慰了她半天,嘴上说着“舅妈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心里却在冷静地计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挂了电话,我没有做任何事。

第二天,我告诉王斌,经过我的“努力沟通”,客户那边愿意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但前提是,要求他亲自带着礼品上门道歉,并且要在价格上,做出实质性的让步。

王斌咬着牙,买了两条好烟,一瓶好酒,再次登门拜访。

结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糟糕。客户当着他们公司所有人的面,把他送的礼品扔在了地上,指着他的鼻子,用最难听的话,把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王斌回到公司时,整个人都丢了魂,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表弟,这个客户……太过分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我都已经那样了,他们还是不肯原谅。”

“那现在怎么办?”我依然是那句话,“这个订单,还要不要了?”

“我……我不知道。”

王斌彻底放弃了思考。

这个时候,舅舅王志远也亲自赶到了公司。

“李昊,阿斌这个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进门,就黑着脸问我。

我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添油加醋,但又不失“客观”地,详细地跟他复述了一遍。当然,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的,我只是隐去了这个订单本身就是个圈套的前提。

舅舅听完,脸色变得铁青。

他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王斌:“你!你怎么能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王斌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昊,你看现在,还有没有办法挽回?”舅舅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很难了。客户对我们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

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知道,是时候揭开最后的谜底了。

我把他们带进了我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表哥,舅舅,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平静地开口。

“什么事?”舅舅急切地问。

“这个两百万的订单,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个假的。”

父子俩同时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什么意思?”王斌抬起头,茫然地问。

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家客户,这个项目,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它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我放弃了。我之所以把它重新拿出来交给你,就是想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被人刁难、被人羞辱、走投无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能听到舅舅和王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舅舅的脸,从铁青变成了酱紫,嘴唇哆嗦着,指着我:“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耍我们?”

“耍你们?”我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舅舅,你还记得三年前吗?也是这样一个夏天,我妈,也就是你的亲嫂子,为了给我凑两千块钱的学费,到你店里,求了你整整一个下午。你当时是怎么对她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他们心上。

“你当时说,生意不好做,手头紧。可我明明看见,你前一天才给表哥买了一辆八千块的摩托车。你还记得舅妈当时是怎么对我妈说的吗?”

我转过身,目光如刀,直刺向王斌:“她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想办法,不能总指望别人。表哥,这句话,我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这个两百万的项目,是你自己搞砸的,现在,你也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你……”王斌的脸涨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这是报复!”

“对。”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我就是报复。我就是要让你们也尝一尝,当年我和我妈所受过的羞辱和绝望。我就是要让你们明白一个道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这个……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舅舅终于爆发了,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小时候,你妈带你来我家,哪次不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现在有钱了,出息了,就反过来欺负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良心?”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舅舅,跟我谈良心,你也配?我妈手术,急需用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创业最艰难,连房租都交不起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那时候,你们不是在背地里嘲笑我读了大学也没用,就是断言我创业肯定会失败。现在,看到我开上奔驰了,就一个个都凑上来了,腆着脸让我帮你儿子安排工作。你们的良心,又在哪里?”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这三年来积压在心底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彻底喷发了出来。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李昊,跟你们王家,再无任何关系!你儿子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的公司,不养废物!”

说完,我拉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小陶,送客!”

舅舅和王斌,最终是被公司的保安“请”出去的。

他们走后,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心里却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空虚。

我赢了吗?

或许吧。

但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那天晚上,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高架桥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奔驰车的隔音很好,将窗外的喧嚣隔绝得一干二净,车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最终,我还是把车开回了母亲住的老小区。

母亲已经睡下了,我用备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餐桌上用一个大碗倒扣着一些饭菜,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昊昊,菜在锅里,记得热一下再吃。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把菜热了,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母亲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但今天的饭菜,吃在嘴里,却格外的苦涩。

第二天,母亲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是舅妈周敏,跑到我们家楼下,撒泼打滚地骂了整整一个上午。骂我是白眼狼,骂我妈养了个没良心的儿子,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用上了。

母亲没有下去跟她对骂,只是默默地拉上了窗帘,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等楼下的骂声终于停了,她才转过头,看着我,轻声问:“昊昊,你跟妈说实话,你舅妈骂的,是不是真的?”

我低着头,默认了。

“你真的……设了个套,让你表哥钻?”

“是。”

母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然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当年,他们对我们娘俩,是做得过分了。但是……用这种方式报复回去,你心里,就真的痛快了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以为我会很痛快,但事实是,我的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冷风。

“冤冤相报何时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何必呢?你舅舅,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频繁地失眠。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舅舅和王斌被保安架出公司时,那种震惊、愤怒又屈辱的眼神。还有母亲那张写满了失望和担忧的脸。

我开始怀疑,我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的事业,也在这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我们公司最核心的一款产品,是一款德国进口的破壁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款产品在国内的独家线上代理。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德国的品牌方,突然单方面通知我们,要收回独家代理权,并且准备在国内成立自己的分公司,直接运营。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款破壁机,贡献了我们公司将近百分之六十的销售额和利润。一旦失去代理权,公司的现金流,会立刻断掉。

我第一时间飞到德国,希望能和品牌方的负责人当面沟通,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在德国待了一个星期,见了所有能见的人,说了所有能说的话,姿态放得低到了尘埃里。但对方的态度,始终坚决而冷漠。

他们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中国市场太大了,他们不想再让中间商赚差价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国内。

迎接我的,是公司里人心惶惶的团队,和供应商催款的电话。

墙倒众人推。

一些原本和我们合作得很好的渠道商,在得知我们要失去核心产品代理权的消息后,也纷纷开始撇清关系,甚至要求我们提前结清货款。

公司的账户上,资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待在公司,和团队一起开会,研究对策。我们尝试着去寻找新的替代产品,但市场上同类型的产品,要么品质不行,要么价格没有优势。

那段时间,我的人生,仿佛一下子从山巅,跌入了谷底。

我甚至开始变卖我的一些资产。我卖掉了我在市中心的一套公寓,把钱全部投进了公司,希望能撑过这个难关。

但依然是杯水车薪。

最困难的时候,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把那辆奔驰车也卖掉。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抽了整整一包烟。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了三年前,我和母亲为了两千块钱走投无路的样子。又想起了不久前,我开着这辆车,衣锦还乡,在舅舅家,接受他们众星捧月般的吹捧。

何其讽刺。

原来,命运的每一次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用金钱和成功,赢得了所谓的“尊严”,却也因此,变得自负和偏执。我以为我可以掌控一切,可以肆意地报复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

但现在我才发现,在真正的商业浪潮面前,我个人的那点恩怨情仇,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

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事情,却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一个和我合作过几次的供应链老板,主动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认识一个在国内做小家电代工的工厂,技术和品质,都不输给德国那家。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做自己的品牌。

“做自己的品牌?”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的大脑。

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做代理呢?我手里有几百万的粉丝,有成熟的运营团队,有现成的销售渠道。我最缺的,不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高品质的,有价格优势的产品吗?

我立刻和那个老板见了面,在他的引荐下,我去了那家位于广东顺德的代工厂。

工厂的规模和专业程度,远超我的想象。他们给很多国际大牌做过代工,有自己的研发团队和核心技术。

我和工厂的老板,一见如故。

我们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从产品设计,到成本控制,再到品牌营销。

最终,我们达成了一个大胆的合作协议:他们负责研发和生产,我负责品牌和销售。我们共同出资,成立一个新的公司,做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中国人的,高品质的小家电品牌。

这个决定,无异于一场豪赌。

如果成功了,我将彻底摆脱对国外品牌的依赖,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如果失败了,我将输掉我这几年所有的积累,甚至背上巨额的债务。

我把公司剩下的所有资金,全部投了进去。

接下来的半年,我几乎是住在了广东。

我每天都和工厂的工程师们泡在一起,从产品的外观设计,到内部的每一个零件,我们都反复推敲,反复测试。

我只有一个要求:品质,必须做到极致。

半年后,我们的第一款产品——一台拥有十几项专利技术的破壁机,终于成功下线了。

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匠心”。

产品发布的那天晚上,我亲自上场,做了一场长达六个小时的直播。

我没有像其他主播那样,声嘶力竭地喊着“三二一,上链接”。我只是把我们这半年来,是如何设计这款产品,如何挑选材料,如何改进工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直播间里所有的粉丝听。

我告诉他们,这款产品,凝结了我们一个团队的心血,也承载了我个人的全部希望。

那场直播,我们创造了一个销售奇迹。

我们准备的三万台库存,在三个小时内,被抢购一空。

我成功了。

我不仅拯救了我的公司,还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品牌。

事业重新走上正轨后,我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是,我和舅舅家,彻底断了联系。我妈偶尔会提起他们,说舅舅的超市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被新开的几家连锁便利店挤兑得快要开不下去了。表哥王斌,自从被我从公司赶走后,就一直待在家里,更加的自暴自弃了。

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直到去年冬天,奶奶突然病重住院了。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立刻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开车赶回了老家。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见到了舅舅王志远。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些驼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看到我,他眼神复杂地躲闪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奶奶的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所有的费用都交了。

在奶奶住院期间,我和舅舅,有了这几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那天晚上,我们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一人点了一支烟。

“李昊,以前……是舅舅对不住你和你妈。”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声音沙哑地说。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表哥那件事,是你不对。但说到底,根子,还是在我这里。”他苦笑了一下,“我这辈子,就是个开小超市的命,没什么大本事,但心气又高,见不得别人比我好,尤其……是见不得你比我儿子有出息。”

“都过去了。”我淡淡地说。

“过不去的。”他摇了摇头,“你妈这个人,心善,不记仇。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这个哥哥,做得有多混蛋。”

那天,他还告诉我,王斌后来也出去找过几次工作,但都做不长。那次被我羞辱的经历,对他打击很大,但也让他清醒了很多。他现在,在镇上的一个快递站,当起了快递员,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虽然辛苦,但人看着,比以前踏实多了。

“他说,他想靠自己的力气,正经地赚点钱。”舅舅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有些红。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出院后,回到了老家休养。

我因为公司事忙,先回了省城。

临走前一天,我妈把我叫到房间,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你舅舅给的。”她说,“他说,这是他还当年欠我们的人情,还有这次你奶奶的手术费。”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收下吧。”母亲说,“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心。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他知道错了,就够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收那张卡。

我让我妈把卡还给了舅舅,并且,给他带了一句话:

“当年的事,我已经忘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今年过年,我回老家。

车开到镇口,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骑着一辆电三轮,车上堆满了快递包裹,在寒风中,冻得脸颊通红。

是王斌。

他也看到了我,把车停在了路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把车窗摇了下来。

“表哥。”我冲他笑了笑。

“……表弟。”他犹豫了一下,也挤出了一个有些不太自然的笑容。

“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家里吃点?”

“不了,我这还有一车货要送。”他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他跨上三轮车,对我挥了挥手,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有些东西,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但有些东西,也正在以一种新的方式,慢慢回来。

那辆奔驰车,依然停在我的车库里。只是现在,它对我而言,不再是炫耀和复仇的工具,而仅仅,只是一个代步的工具而已。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你拥有多少财富,也不是你能否把曾经欺负过你的人踩在脚下。

真正的强大,是当你经历了所有的不公和恶意之后,依然能选择善良,选择和解,选择与这个世界,也与自己,握手言和。

你觉得,当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他应该选择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还是应该选择宽容与和解?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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