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9月27日,四川剑阁县一处山间空地,一架共轴双桨超轻型飞机在直播中突然失控,翻滚坠落,随即燃起大火。驾驶者“唐飞机”当场身亡,年仅55岁。一段段直播录屏在社交平台迅速传播,画面中他最后的笑容与飞机骤然下坠的瞬间形成刺目对比。这位因自制飞机、直播飞行走红的农民,最终以生命为代价,将一个长期被忽视的领域推至公众视野:普通人驾驶超轻型飞行器,究竟离危险有多远?
在中国民航法规体系中,像“唐飞机”所驾驶的这类飞行器,被明确归类为“超轻型飞行器”。根据《一般运行和飞行规则》(CCAR-91)规定,只要空机重量低于116千克、仅用于单人娱乐或体育活动,即可纳入此类。这类飞行器无需取得适航证,驾驶者也不强制要求持有飞行执照。正因如此,它被视为普通人实现“飞行梦”的低门槛入口。但“无需执照”不等于“无风险”。其定义本身即隐含限制:仅限非经营性、非商业用途,且飞行活动必须遵守严格的安全规范。
“唐飞机”生前曾多次强调自己“不是炒作”,并称“国家没规定要驾照”。从法规条文看,他并未说错。但法律的“允许”与现实的“安全”之间,存在巨大鸿沟。驾驶飞行器并非驾驶汽车,空气动力学、气象判断、紧急处置等专业知识缺一不可。正规私用飞行员需完成至少40小时理论学习和30小时带飞训练,而“唐飞机”仅靠9小时自学便独自升空。更关键的是,尽管无需执照,但任何飞行活动都必须向民航部门报备空域。据知情人士透露,四川全省仅有七个获批空域,主管部门为民航西南地区管理局。未经报备的飞行,即属“黑飞”,一旦酿成事故,可能触犯《刑法》中的重大飞行事故罪。
此次事故的直接原因虽仍在调查,但技术层面的风险早已显露。共轴双桨设计虽能提升升力效率,却对动力系统和旋翼平衡极为敏感。业内分析指出,此类飞行器震动幅度比商用直升机高出30%,一旦装配精度不足,极易失控。其动力系统同样脆弱:油箱仅20升,续航约40分钟,且“唐飞机”本人曾透露,他曾因油表故障在低空坠落。此次坠机前,飞机是否遭遇动力中断或仪表失灵,尚待确认。但云南曾有类似案例,操作者因误判油量导致空中停车,最终机毁人亡。此外,山区复杂气流、突发侧风等环境因素,对缺乏训练的驾驶员而言,往往是致命考验。
这起悲剧的影响已远超个体命运。它暴露出民间飞行热潮背后的系统性隐患。近年来,随着低空经济政策逐步放开,越来越多爱好者尝试自制或购买轻型飞行器。但监管体系尚未完全跟上。尽管《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要求实名登记、飞行报备,并建立“UTMISS”空管信息服务系统进行监控,但执行层面仍存漏洞。许多飞行者误以为“无需执照”即“自由飞行”,忽视了空域申报与安全操作的强制要求。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类飞行器通常不在商业保险覆盖范围内,一旦出事,不仅个人生命陨落,家属也将面临巨大经济与心理压力。
未来,类似事件能否避免?答案在于如何平衡民间热情与公共安全。一方面,国家或需出台更细化的监管细则,明确超轻型飞行器的操作培训标准、强制保险要求及飞行区域划分;另一方面,可借鉴“运动类驾驶员执照”(SPL)模式,为爱好者提供低成本、低门槛但系统化的培训路径。目前,获取SPL培训费用约7万元,远低于私用固定翼执照的12万元,是可行的中间方案。同时,平台方也应承担审核责任,对直播飞行等高风险行为设置前置安全验证。
“唐飞机”最后一次飞行前,曾独自买卤菜和酒庆祝。那一刻的喜悦,映照出普通人对天空的朴素向往。但飞行从来不是儿戏。当梦想升空,安全必须先行。唯有在法规、培训与监管的共同护航下,草根的“飞天梦”才不至于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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