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的车，就那么被拖走了。
一辆红色的，没牌子的，他开了三年的小四轮，街坊邻居都叫它老头乐。
当时王大爷就站在马路边上，手里还攥着刚买的芹菜，芹菜叶子耷拉着，跟他的人一样。
交警是个小伙子，说话挺客气，一条一条跟他讲，说这车不能上路，没进目录，不安全。
王大爷听着，耳朵里嗡嗡的，他想不通，自己就是去两公里外的菜市场买个菜，怎么就不安全了，怎么就违法了。
那辆小红车被架上拖车，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红点，消失在冬日灰蒙蒙的街角。
王大爷的孙子，那个暑假才回来过，最喜欢坐他的小红车去公园，一路上爷孙俩乐呵呵的。
现在呢。
他提着芹菜往家走，那两公里路，好像从来没这么长过。
001
其实这阵风，早就刮起来了。
在王大爷的小红车还没被拖走之前，在城市的另一头，交通大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屏幕上是触目惊心的数据，全是关于这种无名无分的电动四轮车的事故报告。
脆弱的车身，几乎为零的碰撞防护，再加上驾驶者大多没经过任何正规培训，闯红灯，逆行，在机动车道上慢悠悠地晃。
它们像一个个移动的路障，也像一颗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雷。
一位老交警揉着太阳穴，他见过太多惨剧了。
一个雨天，一辆老头乐被大货车轻轻一带，就散了架，车里的老太太当场就不行了。
他去处理现场，老太太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她孙女的照片。
这种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次。
不让上路，一刀切，最简单。
可文件发下去，投诉电话能把办公室打爆。
老人们说，腿脚不方便，公交站太远，你们倒是给个解决办法啊。
是啊，办法呢。
这个城市里，有数不清的王大爷，他们的生活半径，就是靠这些不合规矩的小车撑起来的。
一边是秩序和安全，一边是几千万甚至上亿老人的出行刚需。
这道题，太难解了。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答案其实已经在路上了，只是还没送到王大爷们的手里。
002
李师傅是幸运的。
他的那辆电动三轮车，比王大爷的小红车就早买了几个月，但在社区通知备案的时候，他儿子拖着他去了。
排了半天队，花了十块钱工本费，领回来一块临时的白色牌照。
街坊都笑他多此一举，反正大家都在开，谁管你。
李师傅心里也没底，但儿子说，听政策的，总没错。
王大爷出事后，李师傅骑着他那辆挂着白牌的三轮车出门，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路过同一个路口，他甚至会下意识地放慢速度。
但奇怪的是，几个月过去，从来没有交警拦过他。
真正的变化，是儿子拿回来的一张宣传单，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五种车。
绿牌子的电动自行车，不用驾照，骑上就能走，后面还能带个十二岁以下的小孩。
李师傅琢磨着，这玩意好，适合楼下天天要去公园遛弯的赵老太。
蓝牌子的电动轻便摩托车，比绿牌子的快，得考个F本。
宣传单上特意用红字标出来，驾照申请年龄限制放宽了，七十岁以下都能考。
李师傅心里咯噔一下，他今年六十八，年轻时开过摩托，手还没生。
他自己的那种休闲三轮车，也在上面，核定载客两人，要求也是F本。
他看着自己车上那块临时牌照，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自己早就站在了政策的过渡期里，安全得很。
0（3
还有两种车，让李师傅开了眼。
一种是正规的低速电动四轮车，看着跟王大爷那种老头乐差不多，但人家是进了工信部目录的，要挂新能源牌照，还得有C2驾照。
李师傅咂咂嘴，这不就是正儿八经的汽车嘛，难怪要求高。
最后一种就是他自己的这种，非标车，在过渡期内上了牌，就能继续开。
直到过渡期结束。
李师傅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高高在上的规定，原来离自己这么近，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告诉他路该怎么走的。
那天晚上，他儿子在手机上帮他下载了一个叫交管12123的软件，点开F本的题库。
李师傅戴上老花镜，一道一道题地看过去，那些红绿灯和交通标志，好像比几十年前更清楚了。
004
这场变革，其实是从更早之前开始的。
在工信部把那些超标的两轮，三轮，四轮车统一划定为机动车的那一刻，棋局就已经变了。
不再是模糊地带，而是有了明确的身份。
身份明确了，管理才能跟上。
就像治水，以前是哪里发大水就去哪里堵，手忙脚乱。
现在是提前勘测河道，把河道分成几类，有的用来泄洪，有的用来灌溉，有的可以行船。
水还是那些水，但它们都流在了该去的地方。
那些曾经野蛮生长的电动车小作坊，日子开始难过起来。
没有研发能力，造不出符合碰撞标准的车，就拿不到工信部的准生证。
而像雅迪，爱玛这些大厂，却迎来了机会。
市场需要更安全的车，他们就能造出来。
甚至，连带着驾校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驾校专门开辟了老年人学F本的绿色通道，教练说话都更有耐心。
商务部的网站上，还挂着电动车以旧换新的补贴通知，一切都在朝着一个更规范的方向走。
这是一盘大棋，落子无声，却改变着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
005
王大爷最后还是去报了名。
是他儿子硬拉着他去的，体检，三力测试，一项一项过。
王大爷记性不好，判断力也慢了，但他很认真。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代步工具被拖走的无力感。
他想堂堂正正地把车骑到菜市场，而不是偷偷摸摸，看见穿制服的就心慌。
考试那天，他考了两次才过。
拿到那个小小的F本驾照时，他摩挲着上面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笑得有点拘谨，但眼睛里有光。
他没再买小四轮，而是选了一辆蓝牌的电动轻便摩托，前面有个大车筐，正好放芹菜。
车管所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骑车一定要戴头盔，不能闯红灯，不能走机动车道，更不能加装什么雨棚。
王大爷都一一记下了。
现在，他每天骑着自己的蓝色小摩托出门，头盔的带子系得紧紧的。
路过那个曾经让他伤心的路口，他会习惯性地看一眼红绿灯。
绿灯亮起，他拧动车把，汇入车流，稳稳当当。
不远处的广场上，一群大爷大妈又围在一起聊着什么。
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那些挂着崭新牌照的，五颜六色的电动车上。
信息来源：
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业和信息化部网站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官方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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