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嘭”的一声，在停车场砸出沉闷回响。巨大的黄色车身像一堵墙，把隔壁丰田凯美瑞彻底遮得密不透风。我站在这辆福特Excursion V10旁边，扬手比划了一下前脸到后轮的距离——差不多得用三台普通家用轿车排成长龙才能对齐它的长。司机一边艰难地把自己的小孩从第三排座椅捞下来，一边吐槽：“这东西拐弯像拖船，油耗能把我喝到破产。”远处有人多看了两眼，不知是在评价孩子的数量，还是在怀疑家里是否开了幼儿园。此刻，这辆自吸V10超大型SUV的存在感，比隔壁的古董哈雷还要强烈——如果说SUV是为了满足家庭出行，它显然更适合拉一支小型军乐队。
眼前的这场关于“巨兽SUV”的荒诞剧，正是21世纪初美国社会一瞬间集体膨胀的缩影。专注于汽油味和钢铁身躯的年代里，“越大越好”曾是汽车制造商的生意信仰。福特Excursion于2000年问世，像一位自信的肌肉男，带着F-250皮卡的底盘、6.8升自然吸气V10发动机（扭矩425磅英尺，310匹马力），在家用车市场上投下一枚重磅炸弹：“谁家孩子多、狗也要出去兜风、偶尔还要拖游艇的，这才是你的车。”
当然，福特不是第一个想出“大即美”的主意的。自从雪佛兰Suburban步步加码，每一代都比前代更长更宽，美国人的“尺寸焦虑”不断进化。福特Expedition已经算大了，但面对Suburban的长度还得低头。于是，Excursion横空出世，用比校车还要接近校车的身材，“征服”了所有对SUV还心怀顾虑的人——其实就是告诉你，你可以不用以二十岁的身体和五十岁的存折去买一辆真正的校车，但可以拥有一辆合法上路的“校车替代品”。
数据面前，一切话题都成了冷冰冰的算盘。Excursion的*整备质量高达7700磅*，长度逼近六米，最大载货空间146立方英尺。实话讲，早期FBI反恐特勤队也曾考虑用它做出勤车，不是因为马力，而是因为连坐三排都还能塞下爆破装备和三只装甲警犬。*V10发动机*在房车、校车和城市公交上出过力，不过到了Excursion头顶，十缸的嘶吼多半是把心理优越感踩进了地面——0-60英里加速要十一秒，论推背感，还是别和特斯拉Model X比。
问题来了，到底为什么要造它？
站在证据链的角度溯源，核心原因不是技术突破，也不是设计天赋，而是1999年千禧之梦疯涨的社会心态。汽车厂家们沉浸在“油价永远便宜”“资源够大家挥霍几年”的乐观幻觉里，由于SUV利润高、定位宽、营销容易，所以他们不得不想办法把体积榨到极限，让SUV快变成“家用坦克”——如果不是法律规定，你觉得美国厂家不会直接把装甲运兵车弄进4S店门口卖？
但现实总是喜欢在你兴头最劲时泼冷水。油耗成为硬伤——V10的油喝得像高中食堂的糙汉子。EPA都懒得精确评估油耗，车主纷纷坦言：“城市10、12英里每加仑算是良心。”2005年过后，油价飙升。你每天如果坚持上下班往返四十英里，光加油就得掏十美元，换算成今天币值差不多二十美元——还不包括你在停车场寻找足够大车位时的心理治疗支出。
这里有个有趣现象。车厂靠SUV赚钱那几年，Excursion的第一年销量是五万多辆，可后劲就像大肚腩上的传销徒一样，逐年下滑，到2005年已经只剩一万六千出头。市场用脚投票：“可以征服一切，但油耗和停车位我认输。”倒是二手市场流转率不低，细算下来，二十年车龄的Excursion，按《凯利蓝皮书》价格表计，基本跌成白菜价——最极端的例子，曾有标价四千多美元的二手党，还自带十七万英里“人生履历”，宛如见证了公布万物消费主义的众生相。
说到这里，其实大家都明白，“短命”只是定义的问题。Excursion没能成为主流，是因为它太像一个时代的形象——你可以无视未来资源紧张，不用关心城市道路限制，也不必追问环保协议，只需满足童话中的美国梦，把孩子、小狗、钓鱼竿，甚至假期房车一起扔进后备箱，开到荒野里去。遗憾的是，梦醒时分，大家都发现，开这车去上班像开着校车去派出所报到。它不属于常人的日常，顶多是某种卸下理智后用来满足过剩乐观的产物。
从专业角度讲，Excursion教会了市场什么叫“极限试错”——只要你愿意为油耗和空间付费，厂商就能给你造出更大的SUV、更响的引擎、更宽容的底盘；但当你发现这些“过剩指标”其实并不会让你更快乐，供需关系就会自动回归温和。
当然，作为法医，我也见过不少意外场景，最难清理的往往不是血迹，而是人的执念。有些人觉得生活就是“一定要最大、最强、最酷”，结果忘了里程表的数字，忘了隔壁老王用普通SUV就把全家送到度假村。市场总是用冷酷的报表提醒你，“你喜欢的东西也许只适合特殊场合，不适合普通人。”
Excursion或许只是一道历史的注脚，它代表了生产力的极限，也印证了社会心态的转折。拜它所赐，我们知道什么是资源边界，也见识到一切膨胀都有限度。黑色幽默一点说，Excursion证明了一个事实：有些车，光靠坐进去打卡自拍还算舒适；但真要用它过日子，你最好家里有自己的加油站和超大车库。
所以你觉得，下一个Excursion会在什么样的经济周期和社会心理下诞生？我们还能回到那个什么都敢造、什么都敢买的乐观年代吗？毕竟，市场永远在设计一辆比你想象得更大的SUV，但生活，终究只是你每日需要的那辆普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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