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夏天,郑州东南角,车间外蝉鸣震耳,墙上残留着九十年代的红色标语,仿佛在提醒某些人:曾经差点没饭吃的老厂,居然现在年赚四十亿,排队买车的老外比本地还多,像梦。
“你信吗?他们信了。”工人小张把安全帽一甩,一边擦汗一边嘟囔,“以前还想跳槽去快递,现在厂里发奖金发得我妈都信了风水。”这种转变,几年前没人敢想,也没人敢信。
1993年,汤玉祥的名字被写进了一份任命书,副厂长,那年厂里连电都不敢多开,工人工资拖着,每个月靠借款度日,厂房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暴雨,杂草丛生,机器一响就冒烟。
“那年冬天,厂门口贴着两张欠条,工人私下讨论‘厂是不是要黄了’。”老王记得很清楚,没人愿意多说一句,都是各自顾自己。
1994年,突然冒出来的卧铺客车,像是给死水扔了块石头,长途司机第一次能睡觉,乘客也不喊累,运输公司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订单翻了快一倍,厂里人开始相信,或许有希望。
1998年,郑州郊外冒出来一大片厂房,亚洲最大的客车基地,工人三班倒,生产线上机器声盖过人声,“那会儿没新衣服穿,但厂门口的饭馆全靠我们撑着。”
2002年,汤玉祥跑去和德国人谈生意,合资,搞技术,工人们说“有洋师傅来教我们”,有人不服气,也有人偷着学标准化流程,“后来发现,标准这东西,真能救命。”
2004年,厂里的工人开始用新手机,家属院的楼下多了自动售货机,宇通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报纸头版,“说是亚洲最大,谁信啊?可那天厂门口停满了来谈生意的外地车。”
“我们不做最贵的车,我们做最好用的。”汤玉祥的口头禅,被人写进了墙上的标语,实际是工人们的自嘲,“反正先活下去,别饿着。”
到了2025年,厂区扩到了郊区外五公里,新能源车订单从南美到中亚,工人微信群里每天都有人发“今天又出口一批”,但没人觉得稀奇,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中亚那批订单,光一个客户就订一万辆,谁能想到,”销售老马在庆功宴上喝醉了,“以前我们求人家买车,现在人家专门来郑州下单。”
沙特、智利、哈萨克斯坦,电动公交成了城市标配,地方政府直接签框架协议,日韩品牌被晾一边,郑州工厂的LOGO出现在海外公交站台,配件、培训、后台系统全套打包,谁买车谁得用。
“别人都是卖完就走,我们得盯着售后,培训外籍司机、给客户装系统,忙得头晕,”技术员老李吐槽,“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出差小保姆。”
2010年,厂里就开始撒网铺服务点,海外售后点一年比一年多,非洲、中亚的老客户都认宇通的服务,“买你车,还能管你售后,心里踏实。”
新能源政策一出,国内市场往下走,国外订单反而飙了,2025年第一季度,营收六十四亿,利润涨近一半,但大型车卖不动,小型新能源车暴涨,市场变了,消费变了。
“高端车天域S12听说百万一辆,景区采购都嫌贵,人均消费才一千多,你让他们配百万大巴,谁买单?”营销小赵边刷手机边吐槽,“这车确实牛,但太超前,像是给别人看。”
研发和销售费用都压缩了,合同负债掉了三成,说明订单有隐忧,厂子里气氛变得微妙,“稳健前行”成了新口号,没人再提“技术引领”,大家都小心,怕出岔子。
“你觉得未来会咋样?”采访时我随口问工人小孙,他一边装配车门一边说,“赚钱归赚钱,市场说了算,车再好没人买,也就那回事。”
天域S12首批下线那天,厂区气氛热烈,媒体拍照,领导讲话,工人领奖金,背后却是各自的盘算,“能不能卖出去,看明年了。”
回头看,从濒临倒闭到全球第一,一路上全是坎坷和小概率,没人能拍胸脯说“全靠自己”,也没人敢说“下一步稳赢”,每个决定背后都有一堆脏数据和破绽。
厂区的老标语还在,工人们照例下班,郑州的晚风吹进车间,谁都说不清下一个十亿订单会不会来,反正车还得造,账还得算,日子还得过。
这个决定看起来理性,但情绪从不买账,所有的希望和不安,都藏在厂区那盏一直没灭的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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