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在长安街头自然地掏出主人银钱给自己买胡饼时,阿荔正蜷缩在岭南经略府的柴房啃食馊饭,同是奴仆,一个活成了有脾气的“人”,一个被驯化成等鞭子的“兽”,这背后藏着比荔枝保鲜更残酷的人性实验!
郑平安的驿站里飘着羊肉汤香气时,狗儿不用吩咐就搬来胡凳坐下。
他掰开刚买的芝麻胡饼,油渍沾到郑平安绸衣上也没挨骂,只换来句笑骂:“小崽子比我还阔气! ”
而千里外的岭南经略府,赵辛民的鞭子正抽在阿荔背上,血痕叠着旧伤绽开,他连躲闪的肌肉记忆都丧失了。
李善德初遇阿荔是在六月酷暑的广州街头。
这个被捆在木桩上的奴隶眼神呆滞,苍蝇围着化脓的伤口打转,围观者议论“林邑奴比骡子贱三分”。
当李善德解开绳索递过水囊时,阿荔突然扑向馊水桶狂饮,以为新主人要测试牲畜的服从性。
狗儿敢把李善德的食宿账挂在郑平安名下,因他早摸透主人脾性。
去年重阳节他偷喝光整坛荔枝酒,郑平安举着扫把追打三条街,最后却带他去西市吃了烤全羊。
而阿荔在经略府十年没碰过铜钱,有次捡到掉落的开元通宝上交,反被诬陷偷盗打断两根肋骨。
改变发生在七月十五的荔枝园。
醉醺醺的李善德把酒碗塞到阿荔手里:“都是好朋友,喝! ”
阿荔指尖碰到粗陶碗的瞬间猛然颤抖,二十年没人用“朋友”称呼过他。
那晚他蜷在草堆反复摸喉咙,仿佛要确认自己真发出了人类的呜咽。
郑平安的纵容养成狗儿鲜活脾气。当驿站遭右相亲兵搜查时,他抱着账本跳窗逃跑,事后昂着脖子邀功:“您教过,账比命要紧! ”
而经略府的驯奴术把阿荔变成精密工具,他能三天不吃不喝潜伏在蚊虫密林,只为记录荔枝转运路线。
八月暴雨夜揭穿两种奴役逻辑的代价。
狗儿发现郑平安被追杀,抓起砍刀就往外冲,嘴里嚷着“要死我先死”。
阿荔偷听到杀手计划却陷入挣扎:报信背叛旧主,沉默害死恩人,这个选择题对工具而言太残酷了。
阿荔最终选择在虎啸中点燃自己。
他撕开伤口用血腥引猛兽扑向追兵,火光映亮他第一次放肆大笑的脸。
而此刻长安的狗儿正给郑平安包扎刀伤,纱布缠得太厚被敲脑袋:“败家玩意儿多用半卷布! ”
唐律写着“奴婢比畜产”,但郑平安书房《孟子》摊在“民为重”那页。
他教狗儿打算盘总说“脑子比主子金贵”,有次狗儿算错三十贯钱也没挨罚。
赵辛民书房却挂着“刑威立信”条幅,阿荔背错官员名讳被罚顶砚台跪整夜。
阿荔死后葬在荔枝园的山坡上。李善德刻的“林邑奴之墓”取代了牲畜代号,陪葬品是那只他舔过的陶碗。
狗儿在长安有了自己的杂货铺,郑平安送匾额当天喝得烂醉,抱着他哭“早当你是我儿”。
贵妃的荔枝宴耗费九万贯时,没人注意岭南多了座无碑坟茔。坟头偶然滚落几颗野荔枝,蚂蚁围着甜汁打转,像极当年啃食伤口的蝇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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