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的宿迁物流园，路灯把乐师傅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个五十一岁的老司机蹲在自己的东风天龙KX旁边抽烟，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脸上的沟壑。
儿子刚发来消息说房贷差点钱，他猛嘬两口烟屁股，骂了句"狗日的"，转身爬进了驾驶室。
这辆跑了四年的东风天龙KX已经陪着乐师傅跑了六十二万公里。仪表盘上的数字每天都在跳，比他儿子的成绩单涨得还快。"这车比老婆还靠谱。"乐师傅总跟同行这么开玩笑。为啥这么说？因为这车四年从来没撂过挑子，连颗螺丝钉都没让他操过心。要知道在卡车司机这个行当里，车要是三天两头闹脾气，那司机可就真得喝西北风去了。
乐师傅想起早些年开杂牌车的日子，那真是遭老罪了。"破车跟林黛玉似的，走两步就要修。"最惨的一次在安徽山区抛锚，大冬天裹着棉被在车里哆嗦了一宿。打那以后他就明白了，买车可不能贪便宜，得找个能扛事儿的主儿。后来换了第一辆东风，跑了八年一百多万公里，转手时还卖了不错的价格。"二手车贩子看见东风的标，那眼睛都放光。"
去年的账本就压在座椅底下，乐师傅没事就翻翻。同样的线路，开东风比开杂牌车每月能多赚三千多。"省下的修车钱够给闺女交补习班了。"他算过一笔账，六十二万公里，要是按之前那辆破车的故障率，光修车钱就得搭进去小十万。这还不算误工的损失，要知道在货运这行当，车趴窝一天就是一两千打水漂。
金华那条线路最熬人，尤其是拉满四十九吨爬坡的时候。乐师傅的对讲机里经常能听到同行骂娘："这破车快冒黑烟了！"可他的东风天龙跟没事人似的，四百多千瓦的大心脏嘭嘭跳着就上去了。"跟老黄牛似的，光干活不bb。"同行都纳闷这老头子哪来的力气，乐师傅就拍拍方向盘："这玩意儿比老头子还经折腾。"
说起卡车司机的生活，乐师傅最有发言权。三十年前刚入行那会儿，车坏了得自己钻车底修，满手油污不说，大冬天躺地上那叫一个酸爽。现在好了，东风的维修站遍地都是。去年冬天在江西水箱裂了，一个电话过去，维修师傅踩着风火轮就来了。"搁二十年前，这种服务想都不敢想。"
驾驶室里挂着一张全家福，乐师傅没事就瞅两眼。跑长途的人都知道，这铁皮箱子就是第二个家。座椅底下塞着老伴蒸的馒头，储物格里放着降压药，门板上贴着孙子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就是一个五十一岁老司机的全部家当。
服务站的大灯照亮了乐师傅花白的头发。他把空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拍了拍自己的老伙计。"再跑五年，给你找个好下家。"这话他是认真的，跑车的人都知道，东风的车转手容易，残值率高。"跟茅台似的，放几年反而更值钱。"这个比喻把旁边年轻司机都逗乐了。
夜色里，乐师傅的车缓缓驶出服务站。六十二万公里的轮胎碾过沥青路面，发动机的声音像一匹老马的喘息。这声音他听了三十年，从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到满脸皱纹的老汉。卡车的钢板上刻的是里程，老司机的脸上刻的是人生。明天这个时候，他的里程表又会多跳七八百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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