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朝鲜的汽车工业，人们总难免浮现出几分超现实感。这个惯于展现军事硬实力的国度，真的在忙着造汽车？不可思议，却真真切切发生在金正恩治下的这几年。这片土地上的汽车故事，既有国家意志的投影，也有资源匮乏下的挣扎，甚至在车标设计这样微小的细节处，都藏着不少心思。

半个世纪的坎坷路

朝鲜的汽车制造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候，得益于苏联的援建，德川市崛起了一座胜利汽车厂。到了1957年，“胜利-58”卡车正式下线，而它与苏联的GAZ-51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些早期车辆的设计理念极为务实：结实、耐用是第一要务，技术含量则相对靠后。它们的主要用途便是服务军方或者各个国营单位，普通民众鲜少能亲眼见到。此后，朝鲜也曾尝试过仿制GAZ-M20轿车之类的车型，算是初期的多元化探索。

然而，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苏联解体，朝鲜经济遭遇前所未有的冲击。本就薄弱的汽车工业也随之跌入谷底。零件短缺成了家常便饭，技术进步更是停滞不前，许多生产线一度濒临瘫痪。那段时期，朝鲜的造车事业几乎完全停顿了下来。

谁知到了1999年，和平汽车厂的成立仿佛为这潭死水注入了一线生机。这家工厂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朝鲜与韩国统一教合资设立的。

它没有能力自主生产，而是开始通过组装进口零部件的方式制造轿车和SUV。虽然产量不高，但在当时艰困的环境下，它多少代表着朝鲜汽车工业朝向现代迈进的那一点点火星。

合资与低产的困境

如今来看，朝鲜的汽车工业规模依然可以用“袖珍”来形容。全国车辆总数预估在26万辆上下，而真正意义上的私家车数量据说连一千辆都不到。这些为数不多的私人车辆，大多集中在平壤、新义州等少数几个大城市。

要知道，在2017年之前，普通人私人购车甚至是被明令禁止的。而即便政策有所松动，购车流程依然复杂得令人咋舌，从提交申请到最终能把车开上路，八个月的漫长等待是常态。加上车辆本身的高昂价格，个人买车几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今天在朝鲜街头看到的车辆，绝大部分仍然属于国营单位或政府部门。不过，金正恩执政以来，平壤等地的出租车和公交车的数量确实有了明显的增加。至于产量，朝鲜官方的宣传数字是年产四到五万辆，可外部观察家普遍估计，实际的年产量恐怕只有区区几千辆。

和平汽车厂对外宣称年产能一万辆，但实际产量却徘徊在每年几百台的低位。胜利汽车厂则主要负责生产那些技术相对陈旧的卡车和公共汽车。资源长期匮乏、关键技术遭遇瓶颈，再加上严厉的国际制裁，这些因素像一座座大山，共同压制着朝鲜汽车工业的发展空间。

‘组装+借鉴’的真相

自2011年执政以来，金正恩积极推行核武器与经济建设并驾齐驱的“并进路线”。汽车工业，作为他经济蓝图中一个不大的板块，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他反复强调“主体”思想，倡导工业尽可能实现自给自足，充分利用本国资源和技术。

可是，在汽车制造这个高度依赖产业链和技术的领域，现实操作的难度着实巨大。到了2018年，金正恩甚至亲自前往南浦市，视察了据称耗资5000万美元新建的和平汽车厂。他不仅要求工厂更新设备、提升产能，更是提出了“制造出达到国际水平的高质量汽车”的目标，并强调要努力减少对进口的依赖。

这些年，和平汽车厂陆续推出了一些新款车型。比如2013年的豪华轿车“俊马”，其外观设计在很多人看来，明显带有韩国双龙主席甚至是奔驰的影子。这款车主要被分配给高级官员使用，车内配备了皮质座椅和空调，算是朝鲜国产车里的“高配”了。

此外，还有名为“啸声”的轿车和“布谷鸟”的SUV，这些车型无一例外，都是在进口零部件组装的基础上，再融入一些“朝鲜特色”的设计元素。

胜利汽车厂也对其老旧的生产线进行了一些改造，推出了新款的“自主”牌公交车，主要用于服务平壤市民的日常出行。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在2019年的平壤工业展览会上，朝鲜居然展示了一款电动公交车。

他们宣称这是出于节能环保的考量，尽管这款电动车的具体性能参数外界无从得知，但至少表明了朝鲜尝试跟上全球新能源汽车趋势的意愿。据说，目前朝鲜的国产汽车总共有约36款不同的车型，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设计，都是在比亚迪、长城等中国品牌现有车型基础上进行“参考”和改造而来的。

然而，即便如此，朝鲜的汽车生产从根本上来说，仍是一种“拼凑活儿”。发动机、变速箱这类核心技术部件，朝鲜目前根本没有能力自主研发和生产。它们绝大多数都必须依赖从中国等国家进口。

本土工厂主要负责的，只是车壳、座椅等基础部件的生产以及最后的组装流程。一辆车从零散的零件到最终成品，大约需要两周时间，工人们往往需要加班加点才能完成。虽说整体技术含量不高，但据说工人们在装配过程中显得格外用心，特别是车标的安装，位置和方向都必须做到丝毫不差。

独特车标如何突围？

说起来有些讽刺，在朝鲜落后的汽车工业体系中，车标设计反倒成了为数不多的亮点。尽管整体工业基础薄弱，但在徽章这方寸大小的天地里，朝鲜的设计师们却展现出了相当的设计水准。他们的作品不仅巧妙地融入了朝鲜的文化符号，同时也不乏现代美感。

流传的一种说法是，正因为在发动机等核心技术领域难以取得突破，朝鲜的一些科研人员和设计师索性就把研究重心转向了车标这样的“软实力”领域。

和平汽车的车标设计相当有辨识度：两只相向飞翔的鸽子。其寓意直白明了——渴望和平统一，这与建厂时南北合作的特殊背景紧密相关。这个车标采用金属材质，表面做了镀铬处理，线条流畅，安装在车头上十分醒目。曾有外国媒体记者在2018年的平壤车展上对其赞不绝口，称其“简约优雅”。

胜利汽车的车标则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象征着胜利与坚韧不拔的精神，这与朝鲜官方长期宣传的“自力更生”精神高度契合。这款车标多使用深色的金属，表面略带磨砂质感，雄鹰的羽毛纹路等细节雕刻得颇为清晰，装配在卡车或公交车上，确实能给人一种刚毅有力的视觉感受。

平壤汽车的车标则更具城市特色，它将大同江畔标志性的建筑轮廓剪影融入设计之中，风格简洁，散发出都市气息。

这些车标的设计绝非信手拈来。即便是在设备相对简陋的条件下，朝鲜的设计师们依然依靠扎实的手工技艺进行创作。

他们使用从中国进口的制图软件绘制初步的图案草稿，然后纯手工打磨模型，进行反复的修改和调整。据说在胜利汽车厂，甚至有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会凭借经验参与车标细节的校正和打磨。这种慢工出细活的执着精神，使得朝鲜的车标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了工艺品的精致感。

它们也承载着特定的宣传和象征意义，常见于各种国有单位的车辆上，对于提升内部士气无疑具有一定的作用。

谁在朝鲜公路上跑？进口车与各色牌照

行驶在朝鲜公路上的车辆，其来源可谓是五花八门。曾有统计显示，截至2010年，日本汽车一度占据朝鲜汽车市场75%以上的份额。这些日本车大多数是以二手车的形式进入朝鲜的，当然也有少量低价购买的新车。

毕竟，日本曾经是朝鲜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而且居住在日本的朝鲜侨胞的汇款，也是朝鲜重要的外汇来源。德国豪车，比如奔驰迈巴赫系列，则常见于金正恩等朝鲜高层领导人的座驾中，这些车辆往往是通过第三方渠道秘密购入的。

近些年，中国汽车的身影在朝鲜街头日益增多，大有赶超日本车、成为第一大进口来源的势头。比亚迪、长城等品牌的车辆在朝鲜街头随处可见。据统计，朝鲜全国约2000辆出租车中，就有大约400辆是比亚迪的车型，其中不少还是由和平汽车厂负责组装的。在新义州这样的边境城市，长城哈弗SUV也成了不少商人从事货物运输等活动的常用车辆。

此外，朝鲜还有一批十分特殊的“老古董”：大约1000辆上世纪70年代从瑞典进口的蓝色沃尔沃144型轿车。更有趣的是，有传闻说，当年购买这些沃尔沃的车款，朝鲜直到今天还在以某种方式进行偿还。

朝鲜车辆的车牌颜色也有一套严格的规矩。黄色底、黑色字的牌照专属于私家车。白色的车牌是地方公务用车。黑色车牌则是军用车辆的标志。红色车牌属于外国使节车辆，那些带有五角星的红色车牌，则是更加高级的礼宾用车。而绿色的牌照则仅限于金刚山特区使用。

想在朝鲜街头偶遇一辆黄牌私家车，如今依然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汽车工业即便这一点点进步，也给朝鲜社会带来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平壤市出租车数量的增加，以及胜利汽车厂和平壤汽车厂投用的新款公交车，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城市居民的出行压力。汽车工厂本身也为当地提供了数量可观的就业岗位，例如和平汽车厂据说就雇佣了数千名工人。

拼凑与点缀间的挣扎

尽管取得了一些表面上的进展，但朝鲜的汽车工业距离真正的“发达”状态，依然显得十分遥远。国际社会的严厉制裁是悬在其头顶的最大阴影，导致关键技术、核心零部件以及必要的资金难以顺利进入朝鲜。

国内资源也相当有限，且大部分被优先投入到军事及核项目，这使得汽车厂能够获得的拨款严重不足，直接导致设备难以更新换代，技术创新更是步履维艰。同时，朝鲜国内市场极其狭小，普通人对私家车的需求低得可怜，生产出来的车辆主要依靠国有单位消化，根本无法形成规模化生产所带来的经济效益。

而与国际社会的长期隔绝，无疑也限制了本土设计师和工程师的视野。因此，即便车标设计得再精美，车辆本身的性能却难以令人恭维，基本不具备参与国际竞争、甚至出口的能力。

展望未来，金正恩政府预计仍将继续尝试推动汽车工业向前发展，毕竟它被视为国家经济建设的组成部分。朝鲜官方曾多次提及希望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希望能借此机会引进更多技术和设备，并培养本土的汽车产业人才。

假如国际制裁未来有所松动，或者中朝之间的合作关系能够进一步深化，朝鲜或许能够获得更多发展汽车工业所必需的资源，从而有望在产量和质量上取得一些提升。电动汽车领域似乎也展现出一定的潜力，2019年展出的电动公交车便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如果朝鲜能够成功开发并量产经济型的电动车，对于改善国内交通拥堵和能源结构或许会有一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