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走在街边的摩托车店,几千元就能买到一辆基础款,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足以轻松拥有。然而将时光回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摩托车却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昂贵的价格能在农村盖起三间大瓦房,谁家院子里停放一辆,邻居路过时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就连说媒的大娘都能带着姑娘排到巷口。那些年的摩托车,不仅仅是代步工具,更是一个家庭的“脸面”,承载着一代人骑车时的风、震动与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鲜活记忆。
天虹90又称天津本田,当年曾一度风靡全国。我哥哥至今记得1993年购买天津本田的情景,手里攥着10800元现金,手都在颤抖——那是全家攒了好几年的钱。第一次骑车出门时,他特意换上了一件新洗的的确良衬衫,跨上车座的瞬间,塑料手把被六月的太阳晒得有些发烫,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攥得紧。拧动油门,发动机的声音轻得像耳边掠过的风,骑着路过邻居家的院墙,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细尘,风裹着院角槐树的清香扑在脸上,连院里打盹的狗都没有被惊动。一路骑到镇上赶集,后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却丝毫不觉得热——满耳朵都是路人“这摩托怎么这么安静”的议论,当有人凑过来摸车把时,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手把上传来的轻微震动顺着指尖往心里钻,那是踏实,更是旁人难以理解的骄傲。
比天津本田更“静音”的是嘉陵70,那时村里的老会计有一辆,我经常蹭他的车去田里送账本。跨上后座,能清晰地感觉到发动机的微震顺着车架传到屁股上,不麻,反倒像奶奶揉腿时的轻按。农忙时节,老会计会在后座绑上半袋种子,我坐在前面的油箱旁,他手臂微微用力稳住车把,碾过田埂的坑洼时,他会喊“坐稳喽”,车身轻轻一颠,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风里夹杂着刚割完的麦秸秆味,吹得头发贴在脸颊上。那会儿总觉得,坐在嘉陵70上比坐自行车快多了,远处的村屋、田埂往后退得飞快,耳边只有风的“呼呼”声,还有老会计偶尔哼唱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发动机的声音早就被风声盖得严严实实。骑到田边,老会计熄了火,摸着手把笑着说:“这车省劲,骑十里地胳膊都不酸。”
铃木AX100的二冲程发动机具有强大的爆发力,油门全开时可达到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耳边风声呼啸,即使后座的人大声喊叫也难以听清。1987年,金城铃木组装的这款摩托车售价高达1.2万元,价格甚至超过了进口车型。该车配备12升油箱,续航能力强,非常适合在乡镇间进行货物运输,但需要单独添加机油。
并非所有摩托车都能带来舒适的体验,木兰50就成了邻居大叔的“烦心事”。当年他为了方便大婶出门,咬牙买了辆木兰50,第一次骑去大婶娘家,刚出村头,大婶就感觉车把有些晃动,发动机声音忽大忽小,像喘不上气的老黄牛。后来这辆车更是成了“娇小姐”:今天离合器出问题,大叔捏着离合手都酸了还挂不上档;明天化油器漏油,裤腿溅得全是油污;冬天启动得用脚蹬半天,蹬得他满头大汗,车还不一定能发动。有一次半路坏在田里,大叔推着车往回走,太阳晒得他后背的汗把衬衫浸成深色,大婶跟在旁边抱怨,风里带着淡淡的机油味,路过的老乡都打趣“又推你的宝贝车啊”。骑这辆木兰50,大叔总说“心里悬着”,生怕什么时候就抛锚,后来车彻底无法行驶时,他反倒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天天担心了。”
村里村长的重庆建设雅马哈150,在1993年是“顶配中的顶配”,22000元的价格,采用全进口零部件组装。村长第一次骑它去乡里开会,跨上车座,腿能伸直,手把握着正舒服。拧动油门的瞬间,动力一下子就上来了,推得他后背微微发紧,路过村口的陡坡时,不用减档,车“嗡嗡”着就冲了上去,比旁边慢悠悠爬坡的摩托车快了一大截。山路两旁的杨树往后退得飞快,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树叶的清新味,他还特意把速度放慢些,让后面跟着的老乡能看清这车的样子。到了乡政府门口,停下车时,不少干部都围了过来,摸着手把问“骑着得劲不”,村长笑着拍了拍车座:“比骑自行车省劲多了,跑二十里地腰都不疼,这动力,拉两个人都轻松。”五年后换了女式大白鲨,村长还念叨:“雅马哈150冲劲足,骑着痛快,就是没这新的舒坦——不用勾着脚挂档,脚踩在踏板上跟坐沙发似的。”
我们中学老师的天虹100太子款,是1998年花11800元买的,这笔钱比当时老师一年的工资还多。第一次坐老师的车去镇上书店,太子款的座椅很宽,坐在后座不用蜷着腿,后背还能轻轻靠着老师的后背,比坐别的摩托车舒服太多。经过村里的土坑洼路时,减震特别软,车身只是轻微起伏,不像邻居家的木兰50,能颠得人屁股疼。老师骑车很稳,怠速的时候,发动机静得像没启动,只有手把传来一点点震动,像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有一次他骑到六十多码,前面突然窜出一只鸡,他赶紧前后刹车一起踩,我坐在后面能感觉到车身慢慢减速,平行滑出去十几米,后轮都没有侧甩,我吓得抓紧了老师的衣角,他却回头笑着说:“别怕,这车稳当。”风从耳边吹过,能听见路边的蝉鸣,比发动机声还清楚,那时候总觉得,坐在这车上,再远的路都不怕。
还有一个不太知名的牌子叫佛斯弟,同厂的富先达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但当年用过的人都念它的好。我工友的佛斯弟富先达125-E,是1998年花9800元买的,最让他得意的是电启动功能——那会儿很多摩托车还是脚踏启动,冬天得踩半天,脚都酸了还不着火,他这辆车拉着风门一按,“咔嗒”一声就启动了。冬天骑车时,他戴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手把的顺畅,拧油门、捏刹车都不费劲。有一次下小雪,路面有点滑,他慢慢拧油门,车走得稳稳的,不像别的车容易打滑。骑到厂里,同事们都围过来看,他拧着油门给大家听,发动机声音均匀,不吵。现在他还没把这辆车卖掉,偶尔推出来擦干净,骑上一圈,风还是当年的风,手把的震动还是熟悉的感觉,他说:“这老伙计,骑着还是那么得劲,比现在的新车踏实。”
如今的摩托车越来越便宜,款式也越来越多,骑起来又快又稳,还带有暖风、导航等功能,却再也找不回九十年代骑车时的那种感受——找不回攥着发烫手把、迎着风听旁人羡慕议论的骄傲;找不回冬天揣着爸爸棉袄兜里的手、听着发动机“催眠曲”的安稳;找不回坐在老师后座、过坑洼不颠簸的踏实。那些年骑摩托时的风、震动与心跳,和老摩托一起,成了一代人心里最柔软、最鲜活的念想,是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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