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5年,每月转一万我妈,她说替我存嫁妆。直到匿名短信发来:你60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飞机落地,我没回娘家

连续5年,每月转一万我妈,她说替我存嫁妆。直到匿名短信发来:你60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飞机落地,我没回娘家,直接去了男朋友家

**1**

机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黏稠、温热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水汽与植物腐败的复杂气味。

我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缓缓走出廊桥。手机在飞行模式下沉睡了三个小时,此刻终于被唤醒,屏幕亮起,顶端的信号格从灰色变成满格,紧接着,一连串的通知开始疯狂震动。

嗡嗡,嗡嗡。

手心被震得有些发麻。

我滑开屏幕,指尖有些迟滞,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油。大部分是工作群里的消息,还有几条朋友的问候。我习惯性地先点开母亲的对话框,那里空空如也,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我昨天发的“明天落地”。

就在我准备退出时,一条陌生的、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突兀地挤进了通知栏的最顶端。

没有称呼,没有铺垫,像一颗从天而降的冰雹,直直地砸在我的屏幕上。

“你六十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

短短一句话。

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某种外星语言,我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大脑的翻译功能似乎出现了故障。

周围的人声、机场的广播声、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所有声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开,变得遥远而模糊。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行黑色的、冷冰冰的字。

六十万。

保时捷。

这两个词在我脑海里反复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路向上攀爬,瞬间攫住了我的后颈。明明是三十多度的盛夏,我却觉得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号码。

这次是一张图片。

我犹豫了零点五秒,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它。

照片的背景是我家小区楼下那片熟悉的停车场。一辆崭新的、骚红色的保时捷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身线条流畅得像一道凝固的闪电,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昂贵的光泽。

车门边,站着我的弟弟,林涛。他穿着一身潮牌,脸上是那种混合着得意与炫耀的笑容,一只手搭在车顶,另一只手比着一个俗气的剪刀手。

他身后,我妈笑得一脸慈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手里还拎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青菜。我爸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背着手,嘴角也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连续5年,每月转一万我妈,她说替我存嫁妆。直到匿名短信发来:你60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飞机落地,我没回娘家-有驾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幸福全家福。

只是,这幅画里,没有我。

而那辆红得刺眼的跑车,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占据了画面的中心。

我把图片放大,再放大。

林涛手腕上那块新买的表,我妈脖子上那条我上个月才寄回去的金项链,还有那辆车,那辆据说是我六十万“嫁妆”换来的车。

所有的细节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毫不留情地刺进我的眼睛里。

我关掉屏幕,手机的金属边框冰得像一块寒铁。

廊桥外,接机的人群熙熙攘攘。我能想象,穿过那道门,就会看到母亲熟悉的身影,她会小跑着过来,接过我的行李,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我瘦了,工作太辛苦,接着,她会挽着我的手,带我走向停车场,或许,还会故作惊喜地指着那辆红色的跑车说:“看,给你弟新买的,以后你回家也方便。”

方便。

多么体贴的词语。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机场的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和航空煤油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紧。

我掏出手机,没有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而是找到了另一个名字。

“喂?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江川温和的声音,像一阵清爽的风,吹散了些许我心头的燥热。

“到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沉默了几秒,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头,做出了一个决定。

“江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不去我妈家了。我直接去你那儿,可以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他毫不犹豫的声音:“当然可以。我这边有个重要的会议快结束了。你先自己过去,我马上就回来”

挂掉电话,我拖着行李箱,没有走向出口,而是拐向了另一个方向,通往出租车等候区的指示牌在头顶发出幽幽的白光。

身后,是家的方向。

而我,选择了背道而驰。

**2**

出租车在城市晚高峰的车流里走走停停。

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流光溢彩,像一条条彩色的绸带,将这座我阔别已久的城市装点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靠在车窗上,额头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那些光影在我脸上飞速掠过,明灭不定。

手机一直很安静。

没有母亲的电话,没有父亲的短信。

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预定回家的女儿,迟迟没有出现。

或许,他们正在为那辆新车庆祝,根本无暇顾及我。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细小的藤蔓,紧紧缠住了我的心脏,慢慢收紧。

五年前,我大学毕业,拿到了北方一家互联网大厂的录用通知。

临走前一晚,我妈拉着我的手,坐在我房间的小床上,促膝长谈。

那晚的月光很好,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说这是她和我爸给我攒的大学生活费,没花完的,以后自己留着用。

然后,她语重心生长地对我说:“囡囡,你是个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嫁妆丰厚一点,在婆家腰杆才能挺得直。”

我当时听了,心里暖融融的。

她接着说:“你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大城市开销也大。这样吧,你每个月固定往我这张卡里打点钱,多少都行,就当是强制储蓄了。我呢,帮你都存起来,一分不动,等你结婚的时候,连同我们给你准备的,一起给你当嫁嫁妆。也让你未来的婆家看看,我们家的女儿,不是没人疼的。”

她的眼神那么真诚,语气那么恳切,充满了为一个即将远行的女儿深谋远虑的慈爱。

我怎么会怀疑呢?

我只会觉得,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于是,从第一个月工资开始,我雷打不动地,每个月一号,往那张卡里转一万块钱。

刚开始工作,一万块几乎是我三分之二的薪水。我住最便宜的合租房,吃最简单的外卖,为了省几块钱的地铁票,每天骑半个多小时的共享单车。

同事们聚餐、唱K,我总是找借口推掉。她们买新出的包包,新上市的化妆品,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

有一次,我发高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浑身酸痛,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我给我妈打电话,哭着说我想家。

她在电话那头心疼地掉眼泪,不住地安慰我:“囡囡,再坚持坚持。你想想,你现在吃的苦,都是在为以后享福做准备。等你有了那笔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出嫁,一切都值了。”

“嫁妆”这两个字,像一个闪闪发光的护身符,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我升职加薪,薪水翻了几番,生活渐渐宽裕起来。但我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每个月一号,准时转账。

五年,六十个月。

不多不少,正好六十万。

这笔钱,是我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用无数次对物欲的克制,用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的辛酸和汗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它不仅仅是钱。

它是我对未来的期许,是我安全感的来源,是我以为的、来自母亲最深沉的爱与保障。

而现在,这条短信,这张照片,告诉我,我所以为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一个长达五年的骗局。

我的“嫁妆”,成了弟弟车库里那辆崭新的、可以让他到处炫耀的玩具。

出租车猛地一个刹车,我的额头重重地磕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前面有车加塞。”

我揉了揉额头,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

车窗外,江川公寓楼下的那棵巨大的香樟树,在路灯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付了钱,拖着行李箱下车。

江川就站在楼门口等我,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身形挺拔。看到我,他快步走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轻轻牵住了我冰凉的指尖。

“手怎么这么冷?”他蹙起眉头,用他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给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了。

**3

江川的家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洗衣液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他把我的行李箱放在玄关,给我找出了一双新的拖鞋,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先喝口水,暖暖身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我小口小口地喝着,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江川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给了我一个安全的空间,让我可以不用伪装,不用急于解释。

良久,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江川,”我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还停留在林涛那张炫耀跑车的照片上,“你看看这个。”

他接过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

我看到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滑动屏幕,看到了那条戳心的短信。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问:“这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感觉眼泪又要掉下来,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希望是假的。但是……那辆车,那张脸,都太真实了。”

他把手机还给我,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里满是关切和担忧。

“你给你妈打电话确认了吗?”

“没有。”我低声说,“我不敢。”

我怕什么呢?

我怕电话接通,听到的是母亲轻描淡写的承认。

我怕听到她说:“是啊,给你弟买车了,怎么了?他也是你弟弟,你当姐姐的,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我更怕,她会用那种我熟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那钱本来就是我帮你存的,怎么用,我说了算。”

每一个设想,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江川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覆在我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的拳头上。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别怕。”他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这儿。”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圈住了我几近崩溃的情绪。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手背上。

我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那些积压了五年,甚至更久的委屈、心酸、不解和失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只有一个苹果,妈妈总是会切成两半,大的那一半给弟弟,小的那一半给我,她说:“弟弟是男孩子,要多吃点。”

我想起了上学时,我和弟弟同时看上了一双新球鞋,爸妈凑了钱,只买了一双,给了弟弟,他们对我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我想起了考上大学那年,我拿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弟弟却只考上了一个专科。家里人为我办了升学宴,收到的礼金,我妈转身就全用在了弟弟身上,说是给他交学费和生活费。

从小到大,“你是姐姐”这四个字,就像一个紧箍咒,牢牢地套在我的头上。

我被教育要懂事,要谦让,要无私奉献。

我以为,我只要做得足够好,足够努力,就能得到同等的爱和关注。

我以为,我每个月寄回去的一万块钱,是我作为一个女儿的孝心,也是我为自己未来幸福的投资。

我天真地以为,那张银行卡,是我和母亲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温暖的秘密。

直到那条短信,那张照片,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那扇名为“亲情”的、看似坚固的大门。

门后,没有我幻想中的温情脉脉,只有一片狼藉的、赤裸裸的偏爱和算计。

我为之奋斗和牺牲的一切,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我准备的。

“江川,”我哽咽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傻?”

他没有回答,只是抽了纸巾,一点一点,温柔地帮我擦掉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把我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

“不傻。”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只是太善良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妈妈”两个字。

**4**

铃声尖锐而执着,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像一声声急促的催命符。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江川感觉到我的颤抖,收紧了手臂,低声问:“要接吗?”

我看着那个闪烁的名字,犹豫了。

理智告诉我,应该接起来,问个清楚。哪怕是得到一个最坏的答案,也比现在这样胡乱猜测要好。

但情感上,我却无比抗拒。

我害怕听到她的声音。我害怕我们之间那层看似和谐的薄纱,被我亲手扯下后,会是怎样一副不堪的景象。

铃声在响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停了。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但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擂鼓一样。

几秒钟后,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喂,囡囡啊,到家了吗?”爸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还没。”

“啊?还没到?你不是说下午就落地了吗?这都几点了?”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疑惑。

“嗯,有点事,耽搁了。”我含糊地回答。

“什么事啊?要不要紧?你妈都念叨你半天了,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

饭菜,热了好几遍。

多么温馨的画面。

如果我没有收到那条短信,此刻的我,应该正坐在饭桌前,吃着妈妈做的红烧肉,听着爸爸讲单位的趣事,享受着久别重逢的家庭温暖。

可现在,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只觉得无比讽刺。

“爸,”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发干,“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家里……是不是买了辆新车?”我几乎是屏着呼吸问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在这片死寂里,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终于,爸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尴尬:“啊……是啊,你弟……你弟说上班不方便,就……就买了辆代步车。”

代步车。

保时捷。

这两个词在他口中轻飘飘地组合在一起,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哦,”我笑了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凉意,“什么牌子的代步车啊?这么气派。”

“就……就一个普通牌子,你弟瞎选的。”他还在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

“是保时捷吗?红色的?”我穷追不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逼问。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我听到了我妈在一旁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声音:“你跟她废什么话!就说是我做主买的!”

紧接着,电话被抢了过去,我妈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理直气壮。

“喂?林薇!你什么意思啊?回家就查户口啊?”

她连名带姓地叫我,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买车的钱,是哪儿来的?”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哪儿来的?我当妈的,给我儿子买辆车,还要跟你汇报不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

“那笔钱,不是你当初说,帮我存着当嫁妆的吗?”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了锅。

“嫁妆嫁妆!你就知道嫁妆!你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那钱放在我这里,就是家里的钱!你弟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买辆好车,谈对象、谈生意都有面子!这不也是为了他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

“再说了,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我拿你的钱给你亲弟弟买辆车,天经地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薇我告诉你,你别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就忘了本!我才是你妈!这个家,我说了算!”

她的话像一连串的机关枪,密集地扫射过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火药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权和令人心寒的逻辑。

天经地义。

我忘了本。

这个家,她说了算。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之间,至少还有温情和爱。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在她眼里,我,以及我的钱,都只是她可以随意支配的私有财产。

而我所谓的“嫁妆”,不过是一个用来安抚我、让我心甘情愿不断付出的借口。

我没有再说话。

说什么呢?

当一个人认为“我生了你,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时,任何道理和逻辑都是苍白的。

我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江川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心疼,有理解,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我打算怎么办?

大吵大闹,把钱要回来?

从我妈那理直气壮的态度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闹到最后鱼死网破,要回来的,也只是一笔冰冷的钱,而破碎的亲情,再也无法复原。

就这么算了?

那可是六十万。是我五年的青春和血汗。是我曾经对家最温暖的期盼。

我凭什么要为他们的自私和偏心买单?

我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照片。林涛的笑容,我妈的慈祥,我爸的默许,像一根根毒刺,扎得我喘不过气来。

突然,那个发送匿名短信的号码,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你弟正在跟朋友炫耀,说他姐是提款机,人傻钱多。”

**5

“提款机,人傻钱多。”

这八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狠狠地一搅。

刚刚因为母亲那番话而结痂的伤口,瞬间被撕裂,鲜血淋漓。

我拿着手机,反复看着那条短信,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一点点变冷,最后凝固成冰。

提款机。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只需要定期投喂“亲情”和“承诺”,就能源源不断吐出钞票的机器。

而我,竟然当了五年这样一台“人傻钱多”的机器,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在为爱和未来投资。

多么可笑。

我将手机屏幕熄灭,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盏温暖的黄色光晕,在夜色中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或许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故事。

而我的那个家,此刻又在上演着怎样的一幕呢?

是在庆祝喜提新车?还是在数落我的“不孝”与“自私”?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想去见见他。”我转过身,对江川说。

“谁?你弟弟?”

“不,”我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指了指那个陌生的号码,“是发短信给我的这个人。”

江川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你确定吗?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我知道有风险。”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异常平静,“但是,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我想知道,这五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想再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我的平静,让江川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好。我陪你一起去。”

我给那个号码回了一条信息:“你是谁?我们见一面吧。”

对方很快回复:“我就在你家小区对面的咖啡馆。你弟弟的前女友,萧雅。”

萧雅。

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

是林涛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据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去年过年我回家,还见过一面。一个很文静、很秀气的女孩子,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我妈身后,帮忙做这做那。

我妈当时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懂事、勤快,是做儿媳妇的好人选。

怎么突然就成了“前女友”?

而且,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无数个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

“走吧。”我对江川说。

夜色已深,咖啡馆里人不多。

零星的几桌客人,都在低声交谈。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营造出一种慵懒而放松的氛围。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萧雅。

她比我记忆中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憔悴。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拿铁,正低着头,无意识地用小勺搅动着杯子里的泡沫。

我和江川在她对面坐下。

她抬起头,看到我,眼神有些复杂,有同情,有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开门见山。

她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小勺。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甘心。”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和林涛分手了。就在他提车的那天。”

“为什么?”

“因为那辆车。”萧雅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我们本来商量好了,用这几年的积蓄,再加上双方父母的支持,付个首付,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然后结婚。我们连楼盘都看好了。”

“但是,阿姨,也就是你妈妈,突然不同意了。”

“她说,男孩子应该先立业后成家。有一辆好车,才能在外面撑得起场面,生意才能做得大。房子可以晚点再买,不着急。”

“我跟她理论,我说房子是刚需,车子只是消费品。为了买一辆几十万的豪车,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甚至还要背上贷款,这太不理智了。”

“结果,你猜你妈怎么说?”

萧雅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她说,‘我们家不缺钱,林薇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能花多少?那钱,我早就帮他攒着了,就是留着给林涛应急的。买车的钱,就从那里出,不用你们操心。’”

“她还说,‘萧雅,你既然要嫁到我们林家,就要懂得为我们家着想。林涛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你如果连这点都想不通,那我们林家的门,你还是别进了。’”

萧雅的叙述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我能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里,感受到她当时所经历的震惊和屈辱。

“林涛呢?”我问,“他是什么态度?”

“他?”萧雅冷笑一声,“他从头到尾,就只会说一句话:‘你听我妈的就行了’。”

“所以,你就看着他们,用那笔本该属于我的钱,买下了那辆车。然后,林涛开着那辆车,跟你说了分手。”我替她补完了后面的故事。

“不是他跟我说分手。”萧雅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是我跟他说的。”

“就在他开着那辆崭新的保时捷,停在我家楼下,兴高采烈地让我上车,说要带我去兜风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们完了。”

“我不能嫁给一个毫无主见、把母亲的话当成圣旨的男人。更不能嫁给一个心安理得地榨取自己姐姐的血汗钱,去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家庭。”

“我跟他说,你姐姐林薇,是我见过的最努力、最善良的女孩。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给了你们。而你们,却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你们不配。”

听完萧雅的话,我久久没有说话。

心里五味杂陈。

有对她的同情,有对她清醒和果决的敬佩,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无边的悲哀。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我,心疼着我的付出,为我感到不值。

而这个人,却不是我的至亲。

“那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我看着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萧雅迷茫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这笔钱,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你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或许……是希望你能把钱要回来吧。”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或许,只是我自私,我不好过,我也不想让他们那么好过。”

她的坦诚,让我对她多了一分好感。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咖啡馆要打烊了。

临走前,萧雅突然叫住了我。

“林薇,”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阿姨……她不止一次跟别人说过,养女儿,就像种一盆花,看着好看,但迟早是要被别人连盆端走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家的根,是参天大树,能为家里遮风挡雨。”

“所以,对那盆花,浇多少水,施多少肥,都只是为了让它开得更鲜艳一些,好卖个好价钱。而那棵树,才是她倾尽所有,也要让他茁壮成长的根本。”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站在咖啡馆门口,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在她心里,我这盆“花”的价值,就是为她那棵“树”,提供养分。

所谓的“嫁妆”,不过是她用来灌溉那棵树的肥料而已。

**6**

我和江川走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盏路灯下,被缩得很短。

江川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边,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萧雅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家庭关系的本质。那些我曾经刻意忽略,或者自我安慰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清晰无比。

“养女儿,就像种一盆花……”

这句话,像一句恶毒的咒语,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定位就是如此。

我的努力,我的成就,我的付出,在她眼里,都只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目的——为她的儿子,为这个家,换取更大的利益。

多么讽刺,又多么悲凉。

“在想什么?”江川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

“在想……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低声说。

和萧雅的见面,让我更加确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六十万的问题。

这是关乎尊严,关乎自我价值,关乎我过去五年,甚至二十多年人生被否定的问题。

如果我选择忍气吞声,那么我就默认了他们的逻辑——我就是那台“提款机”,我就是那盆随时可以牺牲的“花”。

那么未来,还会有第二个六十万,第三个六十万。

只要林涛有需要,只要我妈觉得“天经地义”,这种榨取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支持我吗?”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江川。

路灯的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没有丝毫犹豫,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决定。”

“但是,”他话锋随之一转,“在做决定之前,我希望你想清楚两个问题。”

“第一,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是把钱要回来,还是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又或者,两者都要?”

“第二,为了达到这个结果,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亲情破裂,还是长久的拉锯和撕扯?”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是啊,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钱吗?想。那是我应得的。

但更重要的,我想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个说法。我想要让他们明白,我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和摆布的工具。

我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尊严的个体。

至于代价……

亲情?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所珍视的亲情,其实已经碎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地冰冷的玻璃碴子,稍微一碰,就会扎得满手是血。

“我想,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我看着江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然后,重新定义我和他们的关系。”

“好。”江川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和支持,“那我们就一步一步来。”

回到江川的住处,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我毫无睡意,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江川给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放在我手边,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

“第一步,收集证据。”他说。

“证据?”我有些不解,“我妈已经承认了,这还需要证据吗?”

“口头承认,在法律上是无力的。如果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我们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江川的语气冷静而专业,不愧是做风控的。

“我们需要证明两点。第一,这五年,你确实持续地、定期地,往你母亲的卡里转了六十万。第二,这笔钱的性质,是‘委托保管’,而不是‘赠与’。”

我恍然大悟。

我立刻登录了我的手机银行,找到了这五年来的所有转账记录。

每一笔,都是一万块。

每一笔的转账时间,都是每个月的月初。

附言栏里,有时写着“生活费”,有时写着“家用”,但更多的时候,我写的是“嫁妆本”。

看到“嫁妆本”这三个字,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当初写下这三个字时,我是怀着怎样一种甜蜜又羞涩的心情啊。

我将所有的转账记录,一条一条地截图,保存,整理成一个文件夹,命名为“我的血汗钱”。

接下来,是证明“委托保管”。

这就比较困难了。

我和我妈之间的约定,只是口头的。没有任何书面协议。

“聊天记录呢?”江川提醒我,“你和她平时聊天,有没有提到过这笔钱?”

我立刻打开了微信。

我和我妈的聊天记录很长,满满的都是日常的琐碎。

“今天吃了什么?”

“天气冷了,多穿点衣服。”

“工作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这些看似温馨的关怀,此刻看来,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我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地往上翻。

终于,在去年年底,我找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我:“妈,我这个月奖金多发了点,给你多转了两万过去,一起存着吧。”

妈:“哎哟,我的囡囡真能干!好,妈都给你存着呢!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惊喜。

现在看来,确实是“惊喜”。

不,是“惊吓”。

我又往前翻,找到了更多类似的对话。

“妈,我卡里现在有多少钱了呀?”

“放心吧,一分没动,都给你攒着呢!”

“等攒到一百万,你就可以在市中心风风光光地买套大房子当嫁妆了!”

……

每一句承诺,都言犹在耳。

每一句谎言,都铁证如山。

我将这些聊天记录,全部截图,和转账记录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关上电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一夜未睡,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清明和坚定。

这些冰冷的证据,像一副铠甲,穿在了我身上。它们无法抵御情感上的伤害,却能给予我直面风雨的勇气。

“接下来,第二步。”江川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摊牌。”

**7**

第二天上午,我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我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昨晚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心口的位置,依然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天塌地陷般的窒息感。

或许是哭过了,或许是想通了,又或许,是身边有江川在,让我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人会和我一起扛着。

我走出卧室,江川已经做好了早餐。

简单的白粥,煎蛋,还有两根小油条。

“先吃点东西。”他把碗筷递给我。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下来,小口地喝着粥。

胃里有了暖意,人也精神了一些。

“想好怎么谈了吗?”江川问。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是心平气和地谈,还是歇斯底里地吵?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就先别想。”江川说,“我们先去做一件事。”

一个小时后,我和江川出现在一家律师事务所的门口。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王的律师,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

连续5年,每月转一万我妈,她说替我存嫁妆。直到匿名短信发来:你60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飞机落地,我没回娘家-有驾


我把整理好的证据,以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她讲了一遍。

王律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等我说完,她推了推眼镜,给出了她的专业意见。

“林小姐,从您提供的证据来看,您和您母亲之间,确实构成了委托保管合同关系,而不是赠与。您每月转账的金额和时间都非常固定,并且在聊天记录中,双方多次明确了这笔钱的用途是‘存嫁妆’。这些都足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所以,从法律上讲,您完全有权利要求您母亲返还这笔钱。如果她拒绝,您可以通过诉讼的方式来解决。”

听到“诉讼”两个字,我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对簿公堂。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大逆不道,撕心裂肺的事情。

王律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她继续说道:“当然,诉讼是最后的手段。我建议,您可以先尝试和对方进行沟通。在沟通之前,最好由我们律所,先向您母亲出具一份律师函。”

“律师函?”

“是的。律师函可以起到一个告知和警示的作用。一方面,正式地告知对方,您已经就此事咨询了律师,并表明了您追回款项的决心。另一方面,也向她普及相关的法律后果,让她明白,她的行为已经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如果拒不返还,将会承担法律责任。”

“很多时候,当事人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亲人之间不会真的撕破脸。一份正式的律师函,往往能打破他们的幻想,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而促成和解。”

我看向江川,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方法可以试试。”

于是,我当场委托了王律师,起草一份律师函,寄往我家的地址。

收件人,是我的母亲。

从律所出来,阳光有些刺眼。

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但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

这让我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多了一分理性和底气。

“现在,可以谈谈你的想法了。”江川开着车,目视前方,平稳地说。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想,回家一趟。”我说。

“现在?”

“嗯。”

律师函寄到家里,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我想在这之前,再和他们当面谈一次。

不是为了争吵,也不是为了乞求。

我只是想,给彼此,也给我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亲情,一个最后的交代。

如果他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哪怕只是口头上的道歉,能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态度,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如果他们依然执迷不悟,坚持那套“天经地义”的逻辑。

那么,这份律师函,就是我最后的通牒。

江川没有反对。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我,认真地说:“好。我送你回去。我就在楼下等你。不管发生什么,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立刻上去。”

“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开到我熟悉的小区楼下。

那辆红色的保时捷,依然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我上去了。”

“去吧。”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我曾经以为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如同龙潭虎穴的地方。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更沉一分。

但我知道,这一步,我必须走。

**8**

我站在家门口,熟悉的铁门上,还贴着去年过年时我买的福字,边角已经有些卷翘,颜色也褪了。

我没有钥匙。

我的钥匙,在五年前离开家的时候,就交给了我妈,她说:“家里有我呢,你不用操心。”

我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门铃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开门的是我妈。

她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看到我,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复杂的神情取代,有心虚,有不满,还有一丝戒备。

“你还知道回来?”她堵在门口,没有要让我进去的意思,语气里充满了怨气。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平静地看着她。

她被我噎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长本事了啊,林薇!还敢跟我顶嘴了!昨晚死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她又开始用那套指责的模式。

我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只是淡淡地说:“让我进去,我们谈谈。”

也许是我的冷静让她有些意外,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过身,让我进了屋。

客厅里,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进来,他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局促地搓着手。

“囡囡……回来了啊。”

林涛不在家。

那串扎眼的保时捷车钥匙,就扔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他的手机和钱包。

屋子里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也少了一些我曾经的痕迹。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丝一毫我生活过的影子。我的房间,大概也早就成了堆放杂物的储藏室了吧。

我没有坐下,就站在客厅中央,开门见山。

“关于那辆车,和那笔钱,我想听听你们的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妈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声音尖锐起来,“我昨天在电话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钱,我花了!车,我给你弟买了!怎么了?不行吗?”

“那不是你的钱。”我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委托你保管的,我的嫁妆。”

“你的嫁妆?”她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人都是我生的,你的钱,怎么就不是我的钱了?林薇,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大学,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回来跟我算账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良心?”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荒谬,“妈,你跟我谈良心?你拿着我辛辛苦苦攒了五年的钱,一声不吭地给你儿子买了辆豪车,然后告诉我这是天经地义,你觉得,你的良心又在哪里?”

“我……”她一时语塞,随即又找到了新的论点,“那怎么了?他是你弟弟!亲弟弟!你当姐姐的,不应该帮他吗?他好了,我们这个家不就好了吗?你怎么就这么自私,眼里只有你自己?”

“我自私?”我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我每个月给家里一万块的时候,你们夸我孝顺懂事。我用自己省下来的钱给你们买礼物,给林涛换手机电脑的时候,你们夸我大方能干。怎么现在,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就成了自私了?”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的价值,就是不断地为这个家,为林涛付出。一旦我停止付出,或者想要收回一点点,我就是自私,就是不孝,就是白眼狼,是吗?”

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刀子,刺向他们。

我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爸站在一旁,始终低着头,像个局外人。

“老林!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看着你女儿这么欺负我吗?”我妈见说不过我,开始向我爸求助。

我爸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一脸为难。

“囡囡……你少说两句。你妈她……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他还是那套和稀泥的说法。

“为了这个家好?”我冷笑,“是为了林涛好吧?爸,我问你,从小到大,你们有过一次,是真正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过的吗?”

“家里只有一个鸡蛋,你们给了林涛。压岁钱,你们收上去,说帮我存着,最后都给了林涛。我考上重点大学,你们拿我的奖学金,去给没考上学的林涛买游戏机。现在,又拿我的嫁妆,去给他买跑车。”

“你们跟我说,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你们跟我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不用那么辛苦。你们跟我说,家里有你们,我不用操心。”

“可结果呢?我让了二十多年,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理所当然的索取,是明目张胆的偏爱,是连我最后一点安身立命的保障,都要被剥夺!”

我越说越激动,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不是一场理性的谈判。

这是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关于爱的审判。

“够了!”我妈突然大吼一声,打断了我。

她双眼通红,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林薇!我真是白养你了!你说的这些,哪一件不是我们当父母的该做的?我们偏心你弟弟怎么了?他是儿子!是林家的根!以后是要给我们养老送终的!你呢?你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我们不对他好,对谁好?”

她终于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儿子,才是根。

女儿,只是泼出去的水。

这套腐朽、陈旧、却又根深蒂固的观念,才是他们所有行为的根本逻辑。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疲惫。

我意识到,我不可能说服他们。

就像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无法改变一个固守着落后观念,并以此为真理的人。

所有的争吵,所有的质问,都毫无意义。

他们不会反思,不会愧疚。

他们只会觉得,是我的“不孝”,挑战了他们的“权威”。

“好。”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静,“我明白了。”

我转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我妈在我身后厉声问道。

我没有回头。

“去一个,不会把我当成肥料的地方。”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把他们所有的愤怒、指责和不解,都关在了门后。

楼道里很安静。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因为,告别。

我和那个我曾经深爱,并为之付出一切的家,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

**9**

我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连续5年,每月转一万我妈,她说替我存嫁妆。直到匿名短信发来:你60万嫁妆,给你弟换了辆保时捷。飞机落地,我没回娘家-有驾


直到江川的电话打过来。

“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结束了。”我说。

“我下来了。”

几分钟后,江川出现在我面前。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

“江川,”我轻声说,“我好像……没有家了。”

“不。”他握住我的手,坚定地说,“从今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那天下午,我搬走了我在那个家里,仅存的一点点东西。

一个装满旧书的纸箱,几件过季的衣服,还有一本我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合集。

我妈没有出来,我爸帮我把东西搬到楼下,全程一言不发。

临走前,他塞给我一个信封,很厚。

“囡囡,这钱……你拿着。爸没本事,这个家,你妈说了算。爸对不起你。”他低着头,声音嘶哑。

我没有接。

“爸,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是没本事,你只是选择了默许。你的沉默,和她的行为一样,都让我觉得冷。”

说完,我转身上了江川的车。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两天后,王律师给我打电话,说律师函已经被签收了。

签收人,是我妈。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手机开始被各种亲戚的电话和信息轰炸。

大姨,二舅,三姑,四婶……

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轮番上阵。

有的苦口婆心,劝我“家和万事兴”,“别为了点钱,伤了母女感情”。

有的义正言辞,指责我“不孝”,“竟然找律师告自己的亲妈,这是要让她晚节不保”。

还有的阴阳怪气,说我“在外面傍上了有钱人,就忘了本,看不起穷亲戚了”。

这些声音,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争辩。

我只是默默地,把这些号码,一个个地,拉进了黑名单。

江川说得对,我没有义务,去向每一个不理解我的人,解释我的伤口。

第四天,我接到了林涛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林薇!你什么意思?你还真找律师了?你想干什么?想把我妈送进监狱吗?”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平静地回答。

“什么你的东西!那钱妈说了,就是给我的!你凭什么要回去?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告诉你,车我是不会卖的!钱,一分也没有!”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那我们就法庭上见。”我冷冷地回了一句,直接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两天,我妈终于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理直气壮,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的沙哑。

“林薇,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只是在维护我的合法权益。”

“合法权益?”她冷笑,“你为了钱,连妈都不要了,是吗?”

“妈,”我打断她,“从你挪用我嫁妆的那一刻起,在你心里,你就已经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了。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你儿子的提款机。”

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回来一趟吧。”良久,她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们……谈谈。”

**10**

我还是回去了。

江川陪我一起。

这一次,他没有在楼下等。江川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进了那扇门。

客厅里,我爸,我妈,林涛,都在。

一家人,整整齐齐。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茶几上,放着那封来自律师事务所的信函,格外显眼。

看到我和江川一起进来,而且手牵着手,我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位是?”她上下打量着江川,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悦。

“我男朋友,江川。”我介绍道,“今天,他代表我,和你们谈。”

我妈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江川沉稳而冷峻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江川扶着我坐下,然后自己在我身边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叔叔,阿姨,林涛。”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今天我们来,不是为了争吵,是为了解决问题。”

“根据林薇提供的证据,以及我们咨询律师的意见,阿姨您代为保管的这笔六十万款项,法律性质非常明确,属于委托保管。您未经委托人同意,擅自挪作他用,已经构成了侵权。林薇完全有权利通过法律途径追回。”

“当然,我们都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一步。毕竟是一家人。”

他顿了顿,将那份文件推到茶几中央。

“这是我们拟定的一个解决方案,你们可以看一下。”

我爸率先拿起了那份文件。我妈和林涛也凑了过去。

那是一份还款协议。

协议里写得很清楚,限他们在一个月之内,返还全部六十万款项。

如果无法一次性还清,可以分期。首期支付三十万,剩余三十万,在一年内还清,并按照银行同期利率支付利息。

作为抵押,那辆保时捷,需要暂时过户到我的名下。

“你们这是抢劫!”林涛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江川的鼻子,“凭什么?车是我的!钱也花了!你们让我去哪里弄六十万?”

“这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江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当初花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

“妈!你看看他们!”林涛转向我妈,寻求支持。

我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知道,这份协议,就是最后的通牒。

签,意味着她要承认自己的错误,要颜面扫地,要砸锅卖铁凑钱。

不签,意味着她的女儿,真的会把她告上法庭。到那个时候,她不仅要还钱,还要面对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一辈子的名声,就都毁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也是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的代价。

客厅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为这场家庭审判,进行着倒计时。

最终,是我爸打破了沉默。

他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签。”他抬起头,看着我妈,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笔钱,我们还。砸锅卖铁,也得还。是我们……做错了。”

我妈愣住了。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懦弱顺从的丈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涛也愣住了,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我爸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妈看着我爸,又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我身边的江川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屈辱,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拿起笔,颤抖着,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那一刻,我没有感到快意。

心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悲凉。

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我和江川离开了那个家。

走出楼道,外面阳光正好。

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感觉身上那副沉重的枷锁,终于被卸了下来。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天高海阔。

我的人生,只为我自己而活。

**尾声**

一个月后,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第一笔三十万的还款。

听说,他们卖掉了家里另一套闲置的老房子。

那辆红色的保时捷,也过户到了我的名下。我没有要,直接挂在了二手车网站上,很快就卖掉了。卖车的钱,正好抵了剩下的欠款。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我妈偶尔会给我发一些言辞恳切的信息,说她知道错了,让我有空回家看看。

我没有回复。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愈合。

原谅,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我,现在只想向前看。

我和江川,用那笔失而复得的“嫁妆”,还有我们自己的积蓄,付了首付,在工作的城市,买了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阳台上,我养了很多花。

有向日葵,有玫瑰,有满天星。

江川笑着问我,为什么养这么多花。

我说:“因为我喜欢啊。”

是啊,我喜欢。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用我自己的钱,买我喜欢的东西,过我喜欢的生活。

我不再是那盆需要为别人开得鲜艳的“花”。

我就是我。

是这片花园里,独一无二的,为自己盛开的,林薇。

0

全部评论 (0)

暂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