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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洞庭湖的风还带着湿意，华容老城的小巷里却亮起一束暖黄的车灯。刘师傅把别克GL8稳稳停在约定好的豆浆店门口，手机那头的乘客刚下夜班，手里还拎着给岳阳家里老人买的新鲜甲鱼。车门“唰”地滑开，一股被空调调到最舒适的26℃气流扑面而来，后排小桌板早已放下，一次性拖鞋、矿泉水、充电线排得整整齐齐。四十分钟后，这位乘客就能在岳阳楼区的自家床上入睡，而刘师傅还要折返，去接一位六点赶高铁的护士。这样的往返，他一天要跑七趟，像钟摆一样精准，把两座城市的生活悄悄缝合在一起。
很多人以为“拼车”就是“凑合”，可在这条线路上，它更像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接力。微信群里前一晚十点截止报名，调度员老周像下棋一样把乘客按方向、行李、时间排好序号：去岳阳的医院实习生坐第二排，方便在洛王路口下车；华容的宝妈带孩子坐第三排，儿童座椅提前装好；最后一单快递是岳阳茶厂的明前茶，用恒温箱固定在后尾厢，跟司机的保温杯绑在一起，免得急刹时翻倒。五点四十，车子从华容的明珠大酒店出发，天还没亮，路灯在雨里晕出一圈橙光，车内却像被单独切割出来的小宇宙——轻音乐调到刚好盖住轮胎碾过水洼的沙沙声，暖风把挡风玻璃上的雾气吹成一条细线，每个人的脸都映着手机冷光，又因为这辆车的存在而被重新镀上一层温度。
最忙的是节假日。清明那天，岳阳高速口堵成停车场，刘师傅却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堤岸小路。左边是油菜花，右边是洞庭湖退水后留下的银白色滩涂，车轮碾过碎石，像在给节拍器打鼓点。后排的老奶奶晕车，他悄悄把车窗开一条缝，薄荷糖递过去时，顺手把后视镜往下一掰，让她能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色慢慢回血。那一刻，车子不只是A点到B点的工具，而是一座移动的小庙，装着陌生人的咳嗽、婴儿的奶腥、机油与湖水混合的气息，一路摇晃，一路祈福。
带货的规矩也悄悄升级。去年冬天，一位华容的养殖户凌晨四点打来电话，说种蛙必须两小时内送到岳阳的科研站，温度低于12℃就会全军覆没。刘师傅把后排空调关掉，行李箱改成临时恒温仓，用泡沫箱+热水袋+温控探头，一路盯着手机上的数值，最后比导航预计提前十八分钟抵达。科研站的老教授接过箱子，一句话没说，只给他塞了一包自己炒的洞庭银鱼干。那包银鱼干后来放在副驾驶的储物格，每次跑夜车，刘师傅就捏一条放嘴里，咸鲜味像暗号，提醒他这条线路不只是赚钱，还在帮谁保住一年的希望。
当然，也有浪漫。五月二十号那天，一个岳阳的男孩订了包车，把后备厢塞满向日葵，说要到华容去接暗恋多年的姑娘。刘师傅提前把车洗了三次，玻璃水换成玫瑰味，连安全带插扣都擦得锃亮。返程时，女孩把脸埋在花里，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刘师傅把音乐切到《Perfect》，把车速稳在八十，连超了三辆大货车，像在给一场迟到的青春开道。下高速时，男孩偷偷在座椅缝里塞了一张感谢条：师傅，谢谢你把“我们”的起点，开得比终点还隆重。
深夜收车，刘师傅会把车停在华容二桥下的空地上，让发动机怠速运转五分钟，给涡轮降温。湖面漆黑，像一张没写完的信纸，远处岳阳楼的灯光浮在水上，像被谁不小心打翻的星盘。他抽一根烟，数今天的里程：412公里，相当于从长沙跑到武汉，再折回来。微信群里还有三条未读，是明天早上六点去岳阳赶飞机的律师、八点到华容签合同的小老板、九点半要送胰岛素的老病号。烟灰弹进车载烟灰缸，他忽然想起儿子去年考上大学，报到那天也是坐这趟车，男孩在后座偷偷抹眼泪，却假装看窗外的藕塘。那一刻他明白，自己跑的从来不是一条简单的商务线，而是把两座城市的心跳，用四个轮胎缝在了一起。
天快亮了，湖面泛起一层蟹壳青。刘师傅掐灭烟头，把座椅调到最后，放倒靠背，闭上眼。手机闹钟设在四点半，还剩不到三小时。他知道，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洞庭湖大桥的斜拉索时，那串熟悉的号码——0730-4488088——又会像晨钟一样响起，把新一天的离别与重逢，轻轻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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