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正哼着小曲儿往叉车上爬，工装裤口袋里还揣着半瓶二锅头。
他在这家厂子干了八年，闭着眼都能把叉车倒进最窄的货架过道。
"老李头又请假？这批货老子一个人照样搬！"他拧钥匙的手有点抖，昨晚麻将打到三点，这会儿眼皮直打架。
叉车突然像脱缰野马似的窜出去时，老王才想起忘记检查刹车油。三吨重的钢卷在货叉上晃得像跷跷板，吓得装卸工小张直接翻过护栏往外跳。等救护车呜哇呜哇开进厂区，安全科长捏着老王过期的操作证直跺脚："早说让你们考证年审，现在好了，年终奖全泡汤不说，还得吃官司！"
这种事儿在工业区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去年光长三角地区就爆出四百多起叉车事故，有六成都是无证驾驶惹的祸。那些觉得"开叉车比骑电动车还简单"的老司机们，根本不知道方向盘底下藏着多少要命机关。液压管爆裂时滋出来的油柱能射穿铁皮，超载转弯时倾斜的车架说翻就翻，更别提货叉上摇摇欲坠的货物随时可能来个"天女散花"。
老周算是厂里为数不多的明白人。每天上岗前非得把《特种设备操作证》别在安全帽上，检查清单从轮胎纹路数到喇叭响度，连反光镜角度都要拿量角器比划。有回新来的临时工笑话他磨叽，老周直接把人带到维修车间，指着那台被撞变形的叉车残骸："瞧见没？上周二车间那小子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数星星呢！"
真正懂行的都清楚，叉车这玩意儿比小轿车难伺候多了。蓄电池要像伺候祖宗似的浅充浅放，液压油得盯着标尺定期更换，就连轮胎充气都有讲究——气压差上0.5公斤，载重两吨跑起来就能歪成醉汉。维修班长老马有句口头禅："你们当这是碰碰车啊？不按时保养就等着它原地爆炸！"这话可不是吓唬人，上个月隔壁市真有台私自改装动力的叉车，装卸时直接表演了个"鲤鱼打挺"。
装卸区的小年轻最爱犯的毛病就是耍帅。单手打方向、漂移过弯、货叉上站人，活脱脱把厂房当秋名山赛道。质检员小赵见过最离谱的，是有个伙计图省事，用货叉挑着托盘玩叠罗汉，结果五层高的纸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塌下来，差点把路过会计室的财务大姐埋里头。现在车间墙上还挂着那天的监控截图，配着鲜红大字："你以为在玩俄罗斯方块？"
最要命的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习惯。老刘总爱把保温杯搁在仪表盘上，有次急刹车，滚烫的茶水全浇在裤裆里。李师傅习惯边开车边刷短视频，结果把升降杆当喇叭按，货叉直接捅穿了顶棚的消防喷淋。现在仓库里还流传着"人工降雨"的段子，就是没人敢学他第二次。
维修班张胖子最怕雨季。那帮马大哈从来不知道清理踏板，鞋底带的泥巴混着机油，踩上去比溜冰场还滑溜。去年夏天有台车就是因为踏板打滑，司机慌乱中把油门当刹车，直接给厂区围墙开了个三米宽的大门。厂长看着监控录像直嘬牙花子："好家伙，这拆迁效率比挖掘机还高！"
夜班组的毛病更邪乎。为了省事不开大灯，摸着黑在货架间穿行，活像在演《鬼吹灯》。有回夜班主管查岗，远远看见两台叉车在黑暗里对开，吓得直接拉闸断电。结果俩司机还振振有词："开灯费电啊！咱这技术闭着眼都能开！"第二天早会上，安全科长把《事故案例汇编》摔得震天响："你俩当这是萤火虫约会呢？"
现在厂里新添了规矩，停车必须拔钥匙。起因是前阵子有台车没熄火，被路过野猫踩了油门，撞翻十几桶化工原料。保洁阿姨扫了三天，到现在还能在墙角发现亮晶晶的铝粉。工友们编了顺口溜："猫主子一脚油，全厂加班擦地沟。"
那些觉得安全规程多此一举的刺头，最爱往维修车间跑。看看被撞变形的防护栏，摸摸烧焦的电路板，再硬的嘴也得服软。老焊工说得实在："你们当这些规矩是拍脑袋想出来的？每条都是用血写的！"这话不假，安全手册上每项条款背后，都藏着几个哭天抢地的家庭。
厂区西墙贴着的巨幅海报最醒目——叉车事故现场照片配上血红大字："今天违规省两分钟，明天医院躺半年。"每天晨会班长都要指着海报点名："都给我把眼珠子转过去看清楚了！谁想当下个封面人物？"还真没人敢接这话茬。
最近新来的九零后安全员小陈有招更绝。他把历年事故做成了短视频，配上《死神来了》的BGM在食堂循环播放。现在工友们吃饭时都自觉把手机支在餐盘边，边啃鸡腿边复习安全要点。效果比领导训话强十倍，连最爱逞能的老油条们过弯时都知道减速鸣笛了。
厂门口那家打印店最近生意特别火。老板说现在每天都有工人来印"持证上岗"的胸牌，红底黄字做得比结婚证还讲究。有回他多嘴问了句，装卸工老吴边别胸牌边乐："戴着这个，媳妇查岗时还能冒充工程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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