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拆迁款借给发小创业,他却跑路了,十年后,他竟坐着劳斯莱斯来还钱

那辆黑得发亮的劳斯莱斯,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停在我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旁时,我正弓着腰,把一个刚修好的热水器往车上搬。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十年了,陈立,你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

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再见到他,我会做什么。或许是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狠狠给他一拳;又或许是抄起手边的扳手,让他尝尝我这十年咽下的苦。可当他真的站在我面前,带着一脸我看不懂的疲惫和沧桑,我却只是愣住了,手里沉甸甸的热水器,好像突然没了分量。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看着我这辆焊了又焊、漆都快掉光了的三轮车,看着我这一身沾着油污和灰尘的工装。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惊愕,还有一丝我不敢去解读的怜悯。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股压抑了十年的火,没能烧起来,反倒被这眼神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呛得我眼眶发酸。

三十万。

十年前的三十万,那是我家全部的拆迁款,是我老婆对未来的全部指望,是我儿子新书包、新房子的梦。我把它交给了我最好的兄弟,他说要去深圳闯一片天,回来给我一个惊喜。

他确实给了我一个惊喜,一个天大的“惊喜”——他消失了,电话成了空号,那个他信誓旦旦的厂址,只是一个荒废的仓库。

从那天起,我的天,就塌了。

而今天,他回来了,坐着一辆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车。

生活,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混蛋。

第一章 那笔从天而降的拆迁款

十年前,我们那一片老筒子楼,终于迎来了“拆”字。

红色的油漆,刷在斑驳的墙上,像一道喜庆的伤疤。街坊邻居们奔走相告,脸上挂着既兴奋又不舍的复杂表情。

我和老婆刘芬,也挤在人群里,看着墙上贴出来的补偿方案,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建民,你快看,咱家这面积,能拿到三十万!”刘芬的手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疼。

三十万。

对我们这种靠力气吃饭的普通工人家庭来说,这三个字,后面跟着无数个零,沉甸甸的,砸得人有点晕。

我当时在一家国营的机械厂当钳工,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撑死了也就两千出头。刘芬在纺织厂,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经常放长假。儿子小军刚上小学,正是花钱的时候。

我们一家三口,就挤在那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厨房是公用的,厕所是楼道尽头的。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墙皮一碰就掉渣。

可就是这么个破地方,承载了我们全部的生活。

拿到拆迁通知的那天晚上,刘芬破天荒地炒了四个菜,还开了一瓶啤酒。

她坐在我对面,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火的星星。

“建民,三十万啊,咱们可以在城东那边买个两室一厅了,付个首付绰绰有余。”

“等搬了新家,就给小军报个好点的辅导班,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你那身工服也该换换了,都洗得发白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规划着我们的未来。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砖,在我们心里,垒起了一座叫“幸福”的房子。

我听着,喝着酒,心里热乎乎的。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就想让我老婆孩子过得好一点。以前觉得这愿望遥远得像天边的云,现在,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住了。

那段时间,整个片区都沉浸在一种亢奋又焦灼的气氛里。家家户户都在讨论着钱怎么花,房子买在哪。我每天下班,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穿过即将成为废墟的街道,心里都充满了奔头。

我甚至开始留意路边的房产中介广告,把那些楼盘的名字和价格,悄悄记在心里。

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我以为,那笔钱,是我们一家人通往新生活的船票。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艘船还没离岸,就被我最信任的人,亲手凿沉了。

第二章 发小的“宏图伟业”

陈立是穿着一身崭新的夹克衫来找我的。

他是我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两家就住对门,他比我小一岁,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建民哥,建民哥”地叫。

后来我们都进了厂,我在机械厂,他在电子厂。他人活络,脑子快,不像我,就知道闷头干活。

前几年,他厂子倒闭了,他就一直在外面瞎混,倒腾过服装,卖过盗版碟,什么都干,但都没干出个名堂。

那天他来的时候,我正和刘芬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他一进门,就熟络地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根,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里,都带着一股子意气风发。

“建民哥,听说你们发财了?”他笑着说,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憨厚地笑了笑,“什么发财,就是拆迁补偿,混个住的地方。”

刘芬在一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打包好的箱子往墙角码。她对陈立,一直有点不放心,觉得他太“飘”。

陈立没在意刘芬的冷淡,他一屁股坐在我们家那张吱嘎作响的旧沙发上,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哥,有个天大的好机会,我就是特意来找你的。”

他说,他要去深圳。

“深圳,那是什么地方?遍地是黄金!我联系上了一个大老板,准备合伙开个电子厂,专门生产手机充电器。现在这玩意儿,人手一个,市场大得很!”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光,我只在厂里宣传栏的劳动模范照片上见过,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和渴望。

他摊开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唾沫横飞地给我讲他的“宏图伟业”,什么流水线,什么出口订单,什么三年上市,五年超苹果。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我听懂了一件事——他缺钱,启动资金。

“哥,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技术、人脉、销路,万事俱备,就差东风。”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就差三十万。”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三十万,不多不少,正好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刘芬先开了口,声音冷冰冰的:“陈立,我们家的钱,要买房子的。”

陈立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脸,转向刘芬:“嫂子,你听我说完啊。买房子那点死钱,能生钱吗?我这可是投资!一年,就一年!我保证,连本带利,还你六十万!到时候别说两室一厅,三室一厅都够了!”

六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我看着陈立那张信誓旦旦的脸,看着他描绘的那个金光闪闪的未来,我承认,我心动了。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我是一个想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的男人。如果,如果这是个机会呢?

那天晚上,陈立走后,我和刘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王建民,你是不是疯了?那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是小军的未来!”刘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可那是陈立啊,他是我兄弟,他能骗我吗?万一……万一真成了呢?”我还在为自己,也为陈立辩解。

“兄弟?你那个兄弟哪次干事靠谱过?这钱要是没了,我们一家人就去喝西北风!”

我们吵了半宿,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我看着躺在小床上熟睡的儿子,他睡梦中还砸吧着嘴,好像在做什么美梦。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我想给我的儿子,一个更好的梦。

第二天,我背着刘芬,去了银行。

我把那张存着三十万的银行卡,交到了陈立手上。

他激动地抱着我,眼圈都红了,“哥,你放心!等我回来,我给你换个大别墅!”

我拍着他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我说:“不用别墅,你把钱还我就行。”

他走了,走得意气风发。

我站在长途汽车站,看着那辆开往深圳的大巴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把我们一家人的未来,都赌在了我这个兄弟身上。

第三章 消失的兄弟和破碎的家

最初的一个月,一切似乎都在朝着陈立描绘的美好蓝图发展。

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给我打个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总是充满了亢奋。

“哥,厂房租好了,就在宝安区,地段好得很!”

“设备已经进场了,德国进口的,那叫一个先进!”

“第一批工人也招到了,下个礼拜就能开工了!”

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把这些“好消息”转述给刘芬,她的脸色也一天天缓和下来。我们甚至开始在晚饭后,一起憧憬着一年后拿到六十万,该怎么规划。

那段日子,虽然我们还租住在临时安置的平房里,条件比以前还差,但心里是亮的,有盼头。

可好景不呈,电话的频率,从两三天一次,变成了一个礼拜一次。

电话里,陈立的声音也开始夹杂着一丝疲惫。

他说,招工不顺利,本地人眼高手低;他说,原材料涨价了,成本超了预算;他说,工商税务那边的人不好打交道,得花钱打点。

我安慰他,创业嘛,哪有一帆风顺的,让他别着急,一步一步来。

他嗯嗯啊啊地应着,最后总会加一句:“哥,你放心,有我呢。”

再后来,电话变成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来一个。

我打过去,十次有八次是关机。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刘芬的脸,也一天比一天冷。她不再问我陈立那边的情况,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最后一个电话,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陈立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又绝望。

“哥,我对不起你。”

他说,合伙的那个老板,卷着剩下的钱跑了,供应商堵在工厂门口要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陈立,你别慌,钱没了可以再挣,你人先回来!”我对着电话吼道。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从那天起,陈立的手机,就再也打不通了。

我疯了一样,到处找他。我去了他父母家,两位老人哭得老泪纵横,说他们也联系不上儿子。我按照他之前给的地址,托在深圳打工的同乡去找那个工厂,同乡回信说,那地方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陈立,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家,也彻底垮了。

刘芬没有歇斯底里地跟我闹,她只是不说话了。

她会照常做饭,洗衣,照顾孩子,但她不再看我。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像隔了一条冰冷的河。

那种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我窒息。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着哭声。

我的心,像被刀子剜一样疼。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她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躲开了。

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王建民,”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完了。”

那段时间,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我们家。

“听说了吗?老王家的拆迁款,被他那个发小骗跑了。”

“三十万啊,啧啧,这下可惨了。”

“真是交友不慎,引狼入室。”

我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背后戳戳点点的目光。我从一个勤勤恳恳的工人,变成了一个人人同情的傻子,一个败光了家底的。

为了生计,我放下了国营厂工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开始什么活都干。

给人通下水道,修水管,装灯泡,扛沙包……只要能挣钱,多脏多累的活,我都接。

我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车斗里放着我的工具箱,那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把拆迁款借给发小创业,他却跑路了,十年后,他竟坐着劳斯莱斯来还钱-有驾

我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家。

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腰也因为常年弯着,落下了毛病,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来。

日子,就在这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汗水里,一天天熬了过去。

我很少再想起陈立,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我怕一想起来,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恨,会再次把我吞噬。

我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对着天花板发呆。

我在想,陈立,你现在在哪?你过得好吗?

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王建民的傻子,曾经把全家人的命,都交到了你手上?

第四章 三轮车上的十年光阴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它能把最深的伤口,磨成一道淡淡的疤。虽然摸上去还是会有点感觉,但已经不会再流血了。

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

我们那片老筒子楼,早就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变成了一片片高耸的商品房。当年那些一起长大的街坊,也都星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渐渐断了联系。

我的儿子小军,从一个需要我扛在肩头的小不点,长成了一个比我还高半个头的的大小伙子。他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成了我和刘芬唯一的骄傲。

刘芬所在的纺织厂,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倒闭了。她没有消沉太久,在小区附近找了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每天站八个小时,一个月也能挣两千多块。

我们没有再吵过架。

那三十万,像一根扎在我们心里的刺,谁也不敢去碰。我们只是默默地,像两头拉着一辆破车的牛,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而我,王建民,也从当年的王师傅,变成了街坊邻居口中那个“修东西的老王”。

我的三轮车,换了两个电瓶,补了无数次胎,车斗里的工具,也添了又添。

这十年,我修过上千个漏水的马桶,换过几百个失灵的开关,也为一个又一个被锁在门外的老人,打开过家门。

我的手,变得越来越粗糙,指甲缝里总是嵌着洗不掉的油污。但我的手艺,也越来越好。

哪家的线路老化了,哪家的水管接口容易松动,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我不再是那个国营厂里,只懂一样技术的钳工。我成了水电工、木工、锁匠……成了一个解决别人生活里各种“小麻烦”的全能手。

我挣的都是辛苦钱,一块一块,十块十块,攒起来。

我们没能买上新房子,依旧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顶楼。夏天像蒸笼,冬天四面漏风。

但我用这双手,给小军交了每一笔学费,给刘芬买了她念叨很久的一件羊毛衫,也给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换来了一日三餐的安稳。

有时候,骑着三轮车穿过城市那些宽阔的马路,看着路边林立的高楼和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也会恍惚。

如果,当初那三十万没被骗走,我们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是不是也住进了明亮的大房子,开上了小汽车,刘芬也不用那么辛苦地站一天,我的腰也不会疼得像要断掉?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生活没有如果。

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人这一辈子,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这双手。

钱没了,可以再挣。

家,只要人还在,就还能撑下去。

我甚至开始在我的手艺里,找到了一点小小的乐趣和尊严。

当一个老大娘握着我的手,感激地说“王师傅,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老寒腿可熬不过这个冬天”时;当一个小伙子因为我帮他修好了电脑,兴奋地递给我一瓶冰镇可乐时,我心里会涌起一种踏实的暖意。

这种感觉,比赚多少钱都让我舒坦。

我不再恨陈立了。

或者说,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了。

他就像我人生路上一个巨大的坑,我掉进去过,摔得鼻青脸肿,但我爬出来了。虽然身上留了疤,但我终究还是站起来了,继续往前走了。

我只是把他,连同那三十万,一起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用十年的风霜,把它压得严严实实。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把它挖出来了。

第五章 沉默的巨兽与迟到的歉意

劳斯莱斯的车窗,降下一半。

陈立的司机,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白手套的年轻人,探出头,礼貌地问我:“请问,您是王建民师傅吗?”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陈立从车上下来,径直朝我走来。

他身上的西装,料子好得我叫不出名字,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他手腕上那块表,我虽然不认识,但也能猜到,可能比我这辆三轮车加上我所有的家当都贵。

他变了,又好像没变。

眉眼还是当年的样子,但眼角的皱纹深了,眼神里的锐气和轻浮,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取代了。

“建民哥。”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十年了,这声“建民哥”,我以为我再也听不到了。

我没应声,只是把那个热水器,从三轮车上卸下来,重新放在地上。我需要找点事做,来掩饰我内心的慌乱。

“哥,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围开始有邻居探头探脑地看过来。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这么个破旧的小区里,本身就是个大新闻。

“找个地方,聊聊吧。”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他点点头,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上他的车。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油污,摇了摇头,“我这三轮车,还能开。”

我没看他的表情,跨上我的三轮车,拧动电门,车子“嗡”的一声,像一头老黄牛,慢悠悠地朝前驶去。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我后面。

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那巨大的车头,像一个无声的提醒,提醒着我和他之间,那道横亘了十年的鸿沟。

我把拆迁款借给发小创业,他却跑路了,十年后,他竟坐着劳斯莱斯来还钱-有驾

我把他带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这是我平时收工后,偶尔会来犒劳自己一顿的地方,一碗牛肉面,十五块钱,肉多,汤浓。

饭馆老板看到我身后的陈立和那辆停在门口的豪车,眼睛都直了。

我们要了个包间。

一坐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质问他这十年死哪去了,还是该骂他狼心狗肺?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哥,这里是六十万。”

他说,“三十万是本金,另外三十万,是我这十年欠你的利息。”

我看着那个信封,牛皮纸的,鼓鼓囊囊,像是要被里面的东西撑破。

六十万。

十年前,他用这个数字,给我画了一个大饼。十年后,他把这个饼,变成了现实,放在了我面前。

可我心里,却一点喜悦都没有。

我没有去碰那个信封,只是抬起眼,看着他。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给我讲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故事。

他说,当年他到了深圳,确实是想大干一场。但那个所谓的大老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子。他们签的合同是假的,租的厂房是临时借的,所谓的设备,也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他投进去的三十万,加上他自己东拼西凑的几万块,不到一个月,就被那个骗子卷跑了。

“我当时,真的想死。”他看着我,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没脸回来见你,没脸见我爸妈。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睡在天桥底下。”

他说,他在深圳的头两年,什么苦都吃过。在工地上扛过水泥,在饭店后厨刷过盘子,被人打过,也被人骗过。

“我每天都在想,我欠你的钱,我得还。”

后来,他跟了一个做工程的老板,从最小的杂工干起,因为肯吃苦,脑子也活,慢慢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他学技术,学管理,学着跟各种人打交道。

他用了整整八年的时间,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变成了今天这个身家千万的老板。

“哥,我发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找你。”他说,“我知道,这点钱,弥补不了这十年对你造成的伤害。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讲完了,包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他可能是输光了,可能是做生意失败了,甚至想过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但我从没想过,他这十年,过得比我还苦。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恨之入骨的兄弟。他的头发里,已经夹杂了不少银丝,眼角的疲惫,是再名贵的西装也掩盖不住的。

那股压抑了十年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我只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心酸。

我们都老了。

都被生活,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第六章 三十万,与还不清的十年

我把那个信封,推了回去。

陈立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哥,你这是……嫌少?”

我摇了摇头,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半。我没有数,但凭手感,我知道,那大概是三十万。

“我只要我的本金。”我把剩下的一半,又推回到他面前,“至于利息,我不要。”

“为什么?”他急了,“哥,我知道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立,”我打断了他,“你觉得,我这十年,能用三十万买回来吗?”

他沉默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这十年,我老婆跟我分房睡了五年。我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没钱给他买一部好点的手机,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我妈生病住院,我连个单间都舍不得给她开。”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这些,是三十万利息能弥补的吗?”

“你用八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到身家千万,你很了不起。我呢,我用了十年时间,学会了怎么用这双手,养活我的一家人。”

我把那叠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这三十万,是你欠我的,我收下。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是我老婆孩子当年该有的生活。至于剩下的,你拿回去。”

“这不是心意,这是在提醒我,我这十年,过得有多失败。”

我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哥,对不起。”

他低着头,这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大老板,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真的……对不起。”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把拆迁款借给发小创业,他却跑路了,十年后,他竟坐着劳斯莱斯来还钱-有驾

我认识陈立三十多年,从没见他哭过。

我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都过去了。”我说。

那天晚上,我提着那三十万现金回家。

钱很沉,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口。

刘芬看到我带回来的钱,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和喜悦。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看了很久,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地往下淌。

我知道,她哭的不是这失而复得的钱,而是我们这被偷走的十年。

儿子小军也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已经是个大三的学生,比我们更懂事,也更冷静。

他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我妈,又看了看我。

“爸,钱回来了,是好事。”他说,“别想那么多了,以后会好的。”

是啊,以后会好的。

第二天,陈立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开那辆扎眼的劳斯莱斯,而是开了一辆普通的本田。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站在我们家门口,局促不安,像个第一次上门的女婿。

刘芬开了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

陈立把东西放在地上,搓着手,对我说:“哥,我想请你们一家人,吃顿饭。”

我本来想拒绝。

但看着他那满是祈求的眼神,我心软了。

“不用出去吃了。”我说,“就在家吧,让你嫂子随便做几个菜。”

那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陈立不停地给刘芬和小军夹菜,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刘芬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嗯”一声。

饭吃到一半,陈立突然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小军面前。

“小军,这是叔叔给你的。你马上要毕业了,以后创业也好,买房也好,都用得上。”

小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没有去接。

“叔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站起来,把卡推了回去,说得不卑不亢,“我爸这十年,虽然没给我留下什么钱,但他教会了我一件事,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的手去挣。”

那一刻,我看着我的儿子,眼眶湿了。

我觉得,我这十年,没白过。

陈立愣住了,他看着小军,又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孩子。”他喃喃地说,“比我强。”

第七章 一碗阳春面,敬过往

那顿尴尬的饭局之后,陈立没有再提钱的事。

但他开始以各种方式,试图“补偿”我们。

他托人给我找了个轻松的活,去一个物业公司当水电顾问,月薪一万,朝九晚五,还带双休。

我拒绝了。

我对他说:“陈立,我干了一辈子活,闲不住。再说了,我这点手艺,值不了那个价。我还是骑着我的三轮车,踏实。”

他又想给刘芬的超市投资,把那个小店面盘下来,让她当老板。

刘芬也拒绝了。

她说:“我当了一辈子工人,没那个当老板的命。现在这样,挺好。”

他似乎有些挫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他不再是那个消失了十年的“罪人”,但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一起喝酒撸串的兄弟。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一辆劳斯莱斯和一辆三轮车的距离。

直到有一天,我修车的时候,不小心把腰给闪了。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陈立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楼下走。他的身子骨,远不如我结实,背着我下六楼,累得他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他那件名牌衬衫的后背。

在医院里,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拿药,比我还紧张。

医生说,是老毛病了,腰肌劳损,得好好休养。

在病房里,他给我削苹果,果皮削得断断续续,远没有我利索。

我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想笑。

“你一个大老板,怎么干起这种活来了?”我调侃他。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哥,当年我睡天桥底下,发高烧,是一个工地的工友,背着我去的医院。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人不能忘本。”

那一刻,我心里的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出院后,我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

“陈立,有空吗?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我没让他开车来接我,我们约在了一个地方——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家面馆。

面馆还是老样子,油腻腻的桌子,掉漆的墙壁。老板已经换成了当年的小伙子,看到我们,还认得。

“哟,建民哥,陈立!你们俩可是好久没一块来了!”

我们要了两碗阳春面,两瓶啤酒。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撒着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面。

一碗面下肚,胃里暖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们聊起了小时候。聊我们一起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聊当年为了一个姑娘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那些尘封的记忆,像老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我们都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哥,你知道吗?”陈立喝了一口酒,眼睛红红的,“我这十年,在外面,不管多难,只要一想起小时候,想起你,我就觉得,我得撑下去。我不能就这么当个孬种。”

“我回来,不光是为了还钱。我是想找回点东西。”

我看着他,“找回什么?”

“找回……我自己。”他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有钱了,身边围着一堆喊我‘陈总’的人。可我总觉得,我还是那个从筒子楼里走出来的小混混,心里是空的。”

我沉默了。

我端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

“都过去了。”我说,“人,总得往前看。”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以后……我们还能是兄弟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我拿起筷子,指了指他的碗。

“面,都快坨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是我这十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轻松,这么真实。

就像我们当年,还是两个什么都没有,却拥有一切的少年。

第八章 生活,继续向前

那三十万,我们最终还是用来买了房子。

不是什么高档小区,就在我们租住的这个老小区的隔壁楼,一套二手的三室一厅。面积不大,但格局方正,阳光很好。

拿到钥匙的那天,刘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摸摸这,看看那,眼里的光,是我十年未曾见过的。

她说:“建民,我们有家了。”

我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这个家,迟到了十年。

我们没有大肆装修,只是简单地刷了墙,换了地板。大部分的家具,都是从旧屋子搬来的。

搬家那天,陈立来了。

他没带司机,自己开着那辆本田,穿了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像个邻家大哥。

他话不多,就跟着我们一起埋头干活。扛箱子,搬柜子,一身的汗。

刘芬给他递过去一条毛巾,说:“歇会儿吧,喝口水。”

陈立接过毛巾,咧嘴一笑,“没事,嫂子,这点活,不算啥。”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帮我妈扛煤球的半大孩子。

新家安顿好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还是每天骑着我的三轮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车斗里的工具箱依旧叮当作响,我的手上依旧沾着油污。

不同的是,我的心里,踏实了。

我不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而是真真正正地,在做一份我喜欢,也擅长的工作。

我用那笔钱剩下的部分,把我的三轮车“升级”了。换了个大功率的电瓶,加固了车斗,还装了个小雨棚。我还印了名片,上面写着“王师傅专业维修”,下面是我的电话。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

有时候,陈立会开着他的车,在路边碰到我。

他会摇下车窗,冲我喊:“建民哥,去哪啊?我送你一程?”

我总是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这车,方便得很。”

我们会像两个普通的朋友一样,在路边聊上几句。聊聊最近的天气,聊聊我儿子的学业,聊聊他公司里的烦心事。

他不再提要给我钱,也不再提要帮我安排工作。

他只是偶尔会带两条好烟,或者一瓶好酒,到我家里来,陪我喝两杯。

刘芬对他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了。有时候,还会留他在家吃饭。

她会做他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了。那十年的伤疤,会永远留在那里。

但我们也都明白,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生活,终究要继续向前。

有一天,我收工回家,看到小军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一看,是他的毕业论文。

题目是《论工匠精神在现代社会中的传承与价值》。

他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爸,我写的,就是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

我抬头,看到窗外的夕阳,正把最后一片余晖,洒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却温暖的家里。

我想,这或许就是生活最好的样子。

它不一定非要波澜壮阔,也未必需要豪车豪宅。

它只是,一家人,在一起。

有饭吃,有活干,有奔头。

我把拆迁款借给发小创业,他却跑路了,十年后,他竟坐着劳斯莱斯来还钱-有驾

至于那些失去的,那些遗憾的,就让它随风去吧。

毕竟,能用双手挣来的安稳,比任何从天而降的财富,都更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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