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陶醉镇,导航的提示音刚落下,他就瞅见了那座刻着“东风”二字的仿古牌楼。
这一瞅可不得了,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响,跟二十年前那台破电视突然雪花屏还带广告弹窗似的,回忆一股脑全炸出来了——外婆家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快褪没了色、爷爷那只搪瓷缸被摸得锃亮、还有总蹭邻居家二八大杠自行车屁股硌得生疼的下午。
这哪是牌楼,这根本就是直通童年的时空隧道大门!
他慢悠悠走过牌楼,像有人把日子调了快退键。
墙上“南茶北引”的黑白老照片让他愣是走不动道。
照片里戴草帽的老农民猫着腰伺候茶苗,粗布褂子上的泥点印子都快透出相纸了。
旁边一位摇蒲扇的大爷看他看得出神,乐呵呵搭话:“这老照片实在吧?咱这儿可不是拍电视剧,是真流汗真种树嘞!”他点点头,心里嘀咕:这泥土味儿、汗珠子味儿,可比电视里演的带劲多了!
路边小卖部阿姨递过来一根绿豆冰棍,绿油油的包装纸一撕,“嘶啦”一声,甜津津的凉气直冲鼻子。
他一口咬下去,冰碴子沙沙响,这味儿瞬间把他拽回二十年前:村口小卖部冰柜里那五毛钱一根的橘子冰水,放学后冲过去抢最后一口的劲儿,妈见打也要吃的倔强……冰棍儿阿姨看他发呆,笑他:“咋啦?吃根冰棍还吃出人生感悟啦?”他嘎嘎乐:“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东风公社这片的房子,简直是八零后的露天博物馆。
黑瓦屋顶歪歪扭扭却莫名亲切,像极了小时候怎么都拼不端正的积木城堡。
他伸手摸那玉石墙面,凉丝丝的触感从指尖漫开——比现在千篇一律的乳胶漆有人情味多了。
巷子深处一家院门敞着,竹椅上一位老大爷正摇着蒲扇打盹,屋檐底下挂着一串金灿灿的玉米。
他伸脖子瞅,忍不住叨咕:“玉米须须煮水能降火哩……”大爷眼皮一抬,扇子也不摇了:“咦?你这年轻人还懂这个?城里现在谁还惦记这老法子哟,都奔药片去啦!”两人就这么唠上了,从玉米须能降火说到以前谁家腌咸菜最拿手,从夏天井水镇西瓜说到冬天炉边烤红薯。
老大爷越说越来劲,他越听越入神。
这些藏在生活缝缝里的老智慧,城里高楼大厦间早寻不着啰。
荷塘边的石板路才叫绝。
他一脚踩上去,“咯吱”一声,耳朵比脑子反应快——这声儿跟小学操场水泥地开裂那一模一样!
粉白的荷花在风里头摇来晃去,几只蜻蜓稳稳钉在荷叶尖上,那架势活脱脱是齐白石画里蹦出来的。
他蹲在水边看云彩倒影,看自己晃悠悠的影子,太阳光钻过水面波纹,突然给他眼睛晃了一下。
就这一下,他顿悟了:那会儿的夏天要啥空调啊?
一片树荫、一阵小风、一根冰棍,就能把快乐塞得满满当当。
所以你说时光这玩意儿,它真走远了吗?
他倒觉得不见得。
日子好好藏在青砖缝里、黛瓦底下、蒲扇摇出的风里头,藏在每一声“咯吱”、每一口清甜里。
它就蹲在那儿,等着哪个冒失鬼突然撞进来,然后“噗”一声蹦出来,笑嘻嘻喊一嗓子:瞅啥哩?
这不咱小时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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