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老张的塑料雨棚上，噼里啪啦响得像过年放鞭炮。
他端着搪瓷缸子站在阳台上，眯着眼看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这树去年还枝繁叶茂，今年夏天晒得只剩几片黄不拉几的叶子挂着，风一吹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直哆嗦。
"老张头，看啥呢？"楼下王大爷拎着菜篮子路过，雨伞歪歪斜斜地撑在肩上。
"看这雨里泡着的槐树呢，您说怪不怪，前儿个还跟快咽气似的，今儿个倒精神了。"老张啜了口浓茶，茶叶沫子沾在胡子上。
王大爷仰着脖子瞅了瞅："可不是嘛，这雨下得，比打葡萄糖还管用。"
西安这地界儿，今年可真是旱得邪性。打春上开始，天上就跟漏了似的，一滴雨都不舍得往下掉。护城河的水位降得能看见河底的烂自行车，大雁塔广场的喷泉都改成半个月开一回。最遭罪的是那些花花草草，小区绿化带里的冬青树蔫头耷脑，活像被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物业老李天天拖着个破水管在小区里转悠，见着枯黄的草坪就浇两下。"这他娘的就是往沙漠里倒矿泉水，管屁用！"老李抹着汗骂骂咧咧。有一回他正浇着水，水管突然爆了，滋了他一身，逗得遛弯的老太太们直乐："老李啊，你这叫人工降雨！"
雨是前天半夜开始下的。张大妈起夜的时候听见窗外有动静，还当是野猫打架，掀开窗帘一看，好家伙，雨点子密得跟筛豆子似的。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小区的人都跟过年似的，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全收起来了，倒是多了不少看雨的人。
老张蹲在单元门口抽烟，看着雨水在水泥地上汇成小溪流。"这雨要是早来两个月，我那几盆君子兰也不至于去见阎王爷。"他对门的老赵接茬："得了吧，你那花是自己浇多了涝死的，跟老天爷有啥关系？"
雨下到第三天，变化就明显了。枯黄的草坪底下钻出嫩绿的小芽，活像小学生偷偷从课桌底下探出来的脑袋。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也支棱起来了，树皮都显得滋润了不少。最神奇的是小区围墙边上那丛野蔷薇，前两天还跟干柴似的，这会儿已经冒出好几个花骨朵。
菜市场卖菜的老马乐得合不拢嘴："这场雨一下，青菜价格能掉三成！"他摊位上摆着的菠菜水灵灵的，还挂着雨珠子。买菜的刘婶捏了捏菜叶子："哟，这雨水浇过的菜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精神。"
雨天的西安城别有一番滋味。钟鼓楼在雨雾里朦朦胧胧的，大雁塔的塔尖若隐若现，回民街的烤肉摊支起了雨棚，羊肉串的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勾得路人直咽口水。有个外地游客站在路边发愣："这雨里的西安，怎么跟画里似的？"
老张的儿子从北京打电话回来，问家里下雨了没。老张扯着嗓子喊："下着呢！下得可带劲了！你妈把家里所有的盆啊桶啊都摆出来接雨水，说要留着洗衣服用！"电话那头笑成一团。
雨停了那天清晨，整个城市像被洗过一样。阳光照在树叶的雨滴上，亮晶晶的跟挂了一树小灯泡似的。老张溜达到小区花园，看见几个老头正围着那棵老槐树指指点点。树底下冒出来一丛蘑菇，白白嫩嫩的。
"这蘑菇能吃吗？"有人问。
"可别乱吃，"老李赶紧摆手，"万一是毒蘑菇，吃完直接躺板板。"
众人哄笑。老张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重新活过来的老槐树，忽然觉得这雨下得真是时候。早一个月，大家还嫌它耽误晒被子；晚一个月，怕是好多树都救不回来了。现在这样刚刚好，就像老中医把脉，火候拿捏得准准的。
护城河的水涨起来了，公园里的鸭子扑腾得欢实。卖糖葫芦的小贩又推着车出来了，玻璃柜里的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衣。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只有地上没干的水坑提醒着人们，这场及时雨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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