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做的车，是看消费者愿意为它付多少钱。日产那位叫安东尼奥·洛佩兹的产品专家，对着澳大利亚的记者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时，可能没想过，在地球的另一端，这句话听起来有多么刺耳。
这不仅仅是一句商业套话，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日产途乐（Patrol）这款传奇硬派越野车与它灵魂伴侣——柴油发动机——之间几十年的血脉联系。对于那些在中东沙漠里豁沙子，或者在澳洲农场里拉着重物跑的途乐车主来说，这无异于一种背叛。他们不需要那台听起来很性感的双涡轮增压V6汽油机带来的425匹马力，他们要的是柴油机在低转速下，那种能把地球拉动的蛮横扭矩，是那种可以把农用机械剩下的燃料直接灌进油箱的便利和信任。
可现在，日产说，那个时代过去了。
这事儿其实一年前就有风声。第七代途乐发布时，亮相的就是3.5升双涡轮和3.8升自吸两款V6汽油机。当时大家还在猜，柴油版应该会晚点出吧？毕竟，隔壁丰田家的兰德酷路泽，柴油版卖得风生水起，简直是硬派越野市场的硬通货。放弃柴油，不等于把这块大蛋糕拱手让人吗？日产不会这么傻吧？事实证明，他们不傻，只是精明得有些冷酷。
洛佩兹先生提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欧洲市场的趋势影响了澳大利亚。听起来就像一个全球化的标准答案。他说，现在市场上全是汽油车、电动车、混合动力，柴油的热潮已经退去。这话没错，但在澳大利亚那些远离城市的广袤地区，柴油不是一种潮流，而是一种生存工具。这种全球化视野下的正确决策，对于局部市场的特定用户来说，显得格外傲慢和脱节。
日产的算盘打得很清楚。开发一款全新的、能满足新排放标准的柴油动力总成，成本高得吓人。而这笔钱砸下去，能卖多少台呢？澳大利亚市场虽然忠诚，但体量终究有限。至于途乐的另一个大金主——中东市场，那里的富豪们更爱汽油发动机咆哮的声浪和后段加速的快感，对柴油的哒哒声向来不感冒。至于北美版的兄弟车型Armada，在美国推柴油版，那更是天方夜谭。
为了一个日益萎缩的细分市场，去投入巨额研发资金，对于一个正在进行业务重组、并且将未来都押宝在电动化上的日产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于是，决策的天平就这样倾斜了。老伙计们的实用需求，输给了董事会里的财务报表和全球战略。
当然，日产也给出了一个看似无法反驳的补偿方案。那台全新的3.5T V6发动机，账面数据相当漂亮：425马力，峰值扭矩高达700牛·米。相比老款那台喝油像喝水一样的5.6升V8发动机，功率提升了7%，扭矩更是暴涨25%。配合上9速自动变速箱，官方宣称性能表现更优。
700牛·米的扭矩，这个数字确实足以让很多人闭嘴。它几乎抹平了汽油机在低扭上相比柴油机的传统劣势。从技术上讲，日产的工程师们确实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工作，他们用更小的排量、更先进的技术，实现了对前辈的超越。这部新途乐，无疑会更快、更平顺，也更文明。
但文明这个词，用在途乐身上，总觉得有几分怪异。人们爱上途乐，恰恰是因为它的不文明，它的皮实耐用，它那种可以被粗暴对待的工具属性。当它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豪华、越来越像一台行驶在铺装路面上的全尺寸SUV时，它还是那个能陪你穿越无人区的可靠伙伴吗？
或许，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日产不再需要途乐去扮演那个吃苦耐劳的角色了。他们旗下还有纳瓦拉皮卡在撑着柴油机的门面，虽然那款发动机也已经老旧不堪。在日产的未来蓝图里，途乐的定位被悄悄地向上移动了，它需要去和更豪华的对手竞争，去吸引那些在城市里生活，但又向往诗和远方的中产阶级。至于那些真正身处远方的老用户们，他们的声音，在全球化的浪潮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场关于汽油与柴油的技术路线之争，而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商业战略抉择。日产用冷冰冰的数据和市场分析，为途乐的未来画下了一条全新的轨道。它会变得更强，但也更陌生。
只是不知道，当下一代兰德酷路泽依然带着柴油机的轰鸣碾过泥泞时，那些曾经的途乐死忠粉们，会不会在心里，轻轻地骂上一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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